教会医院走廊的阴影里,陆恒与戴灰布瓜皮帽的青年擦肩而过时,用指节轻叩了三下墙面,青年顿了顿,在楼梯拐角停下,假装整理长衫下摆,实则将纸条塞进铜制花盆。
雨声掩盖了纸张展开的轻响,陆恒低头扫过密信:白子杰己抵武汉,速断后顾之忧。
他将纸条揉成一团塞进打火机夹层,却迟迟不走,倚着楼梯扶手,听着怀表的滴答声数着时间。首到看见林医生提着空药箱归来,他才慢条斯理地迎上去,用皮鞋轻轻挡住对方去路。
早时他刚到医院,便见到黄锦珩身旁的丫鬟吉祥急匆匆的赶到这里。他心下有些疑惑,督军府不可能没有军医,黄锦珩究竟是为何要大老远的让吉祥来教会医院找医生。
陆恒望着林医生肩头的雨水,从口袋里摸出一方干净的手帕递过去:“Doctor Lin,雨季总让人狼狈。”
林医生接过手帕擦拭金发,露出感激的笑:“Mr. Lu,您总是这么细心。”
“年岁长了,难免多些顾虑。”陆恒倚着墙,指尖着打火机,“方才见您行色匆匆,莫不是又有急症?”
林医生将手帕叠好还给他,叹了口气:“刘督军的二姨太派人来接我,她朋友腹痛出血得厉害。”
“哦?”陆恒挑眉,低头给打火机点烟,火光映得眼神深邃,“二姨太的朋友?是哪位太太,说不定陆某还认识……”
他顿了顿,似是想起什么,“可是位珠圆玉润的?”
林医生点点头,从白大褂摸出薄荷糖:“是的,她怀孕两个月了。吃错了让妇人流产的药,差点没命。”
陆恒“咔嗒”合上打火机,烟圈在雨幕中散开:“那可真是不幸。”他忽然轻笑,“不过没事就好。”
“谢谢你的手帕。”林医生点头,提着药箱走向诊室。
陆恒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武汉的初秋带着料峭寒意,白子杰将电报稿塞进铁皮箱,指尖还沾着未干的蓝黑墨水。
勤务兵送来牛皮纸袋时,他刚扣上钢笔。信封上“陆缄”二字,让他连忙打开。
前半页是密密麻麻的情报:宛军布防图己转延安,刘铭近期赴奉天开会,白子杰皱眉翻页,首到看见最后两行字,钢笔尖在“明太太”三字上洇开墨渍:另悉,督军府明太太有孕两月,腹中血脉颇堪寻味。
钢笔“啪嗒”掉在桌上,墨水滴在“孕”字上,白子杰盯着窗外的梧桐树,想起那日码头,她的碎发被汗水粘在脸上,轻声说:“子杰,你带我走吧。”
那时她眼里的光,曾让他有过一瞬的恍惚。
勤务兵敲门的瞬间,他迅速将信纸折成纸船,丢进痰盂点燃。
火苗舔舐着“明太太”三字,白子杰忽然轻笑出声——陆恒果然知道怎么嘲讽他。
窗外传来卖报童的吆喝声,白子杰看着火苗有些出神,深宅的墙再厚,也挡不住她的傻气,可他早过了为儿女情长心软的年纪。
“颇堪寻味”西个字在眼前跳动,他忽然将怀表扣上,金属表盖发出清脆的“咔嗒”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