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里,舟车劳顿,黄锦珩只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她正坐在雪园的客厅中,有气无力地吩咐道:“我饿了,去把晚膳传上来吧。”
说罢,便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想着绸缎庄的事情同时,满心期待着能快点吃上一口热乎饭菜,驱散一身的疲惫。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小厮慌慌张张地冲进厅内,连门都忘了敲。
黄锦珩以为是送膳食的来了,睁开眼,却见小厮神色慌张,满脸焦急,心中顿时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小厮顾不上喘口气,便带着哭腔喊道:“二姨太,不好啦!有个丫鬟跳井啦,幸好被及时救上来了!”
黄锦珩一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手中的帕子都掉落在地。人命关天,她哪敢耽搁,原本还酸软的双腿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站起身,抬脚就朝着事发地赶去。
到了井边,只见一个浑身湿透的丫鬟瘫坐在地。即便发丝凌乱地贴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水珠不断从发梢滑落,可仍难掩她的天生丽质。
她的眼眸恰似一汪清泉,只是此刻空洞无神,满是绝望。
黄锦珩心疼不己,赶忙蹲下身子,轻声细语地安慰道:“姑娘,先别想那些傻事,有什么委屈你尽管说,我给你做主。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小怜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般,发不出一丝声音,泪水却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这时,旁边一个年纪稍长的婆子连忙上前,小声说道:“二姨太,她叫小怜,今年刚来府上做事。平日里可勤快了,谁能想到遭了这等罪啊。”
小怜嘴里还喃喃着:“我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
黄锦珩再次握住她的手,温柔地说:“傻孩子,你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跟我说说,我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可小怜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怎么也不肯开口。
过了好一会儿,小怜像是鼓起了莫大的勇气,猛地抬起头,声泪俱下地哭诉起来:“钱管家他……他欺负我,还拿我那风烛残年的老父亲威胁我,我为了爸爸,只能忍气吞声,任他摆布。”
小怜顿了顿,泣不成声,在场众人听着,都忍不住红了眼眶。缓了缓,小怜又接着说:“上一次,爸爸好不容易来府上看我,刚好撞上他。爹爹为了护我,和他起了争执,他竟然……竟然对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大打出手!”
小怜说到这儿,声音己经哽咽得几乎听不清,“爸爸年纪那么大了,怎么经得起他这般殴打。他就那样,把我爸爸……活活给打死了!”
黄锦珩闻言,震惊得瞪大了眼睛,眼中满是愤怒与难以置信,怎么也想不到钱管家竟做出如此禽兽不如的事情。
这时,旁边有个胆大的下人小声附和道:“主子们不在家这段时间,钱管家仗着大太太给他的管家之印,在家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呐。”
“放肆!他怎么敢!”黄锦珩怒上心头,眉头紧锁,脸色愈发阴沉,她轻轻拍了拍小怜的肩膀,坚定地说:“你放心,这件事我绝不会轻易放过,钱管家必须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那边明淑芳像被点了炮仗,火急火燎地赶到钱管家住处。到了门口,她胸口剧烈起伏,眼里满是怒火,哪还顾得上敲门,卯足了劲儿,一脚狠狠踹向钱管家的房门。
“砰”的一声巨响,那扇门像是被炮弹击中,猛地弹开,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连门框都跟着晃了几晃。
屋内,钱管家正西仰八叉地躺在炕上,嘴里叼着水烟袋,吞云吐雾,好不惬意,旁边两个丫头正给他捏肩捶腿,伺候得周到。
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两个丫头花容失色,尖叫着躲到一旁。钱管家也被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水烟袋差点掉在地上。
明淑芳这火气“噌”地一下就蹿到了脑门顶,眼睛瞪得像铜铃,破口大骂:“龟儿子,你狗日的还在这儿享清福嗦!你晓得你搞了好大的祸事不?”
说着,她几步上前,一把夺过钱管家手里的水烟袋,“啪”地一声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钱管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惨白,手忙脚乱地从炕上爬起来,连鞋都顾不上穿,“扑通”一声就跪在明淑芳面前,声音带着哭腔:“大小姐,我错了,我错了啊!您先消消气,消消气嘛!”
明淑芳哪肯罢休,手指着钱管家的鼻子继续骂:“你个砍脑壳的,老子当初是咋个给你交代的?说好了慢慢弄钱,你个背时的搞那么大的亏空,你是想把老子往死里整嗦!”
钱管家一边磕头,一边偷瞄明淑芳的脸色,瞅准时机,赶紧扯着嗓子喊:“秋桂妹子,你快帮我给大小姐求求情嘛,我真不是有意的!”
秋桂站在一旁,被这阵仗吓得不轻,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拉了拉明淑芳的衣袖,小声说道:“大小姐,您先别气坏了身子,听听钱管家咋个说嘛。”
钱管家一听,连忙接口:大小姐,真的是滇军那边逼得太紧咯!他们说要是不马上凑够钱,就要去找大帅借钱咯,这样一来大小姐你在这个家咋个抬得起头,我这是没办法,才多拿了些。我对天发誓,我真没敢私吞一分钱,都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啊!”他一边说,一边挤出几滴眼泪,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明淑芳听他这么一说,原本高涨的怒火倒是消了些,可还是满脸怀疑:“你少在这儿哄我,我就不信老爹会这样对我?”
钱管家眼珠子一转,信誓旦旦地说:“大小姐,以前是不会,但是眼下你弟弟咱家少爷要娶云南省长的千金,这彩礼又是好多万大洋,咱滇军的军费大窟窿还没补上,你说老爷会选择少爷还是己经嫁出去的你?”
明淑芳皱着眉头,将信将疑地看着钱管家,心里虽然还有疑虑,但想着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把刘铭那边应付过去,便冷哼一声:“算你识相,要是让我发现你敢骗我,你狗日的就等着吃不了兜着走!”
钱管家忙不迭地点头,心里暗自松了口气,知道这一关暂时算是糊弄过去了。他趁热打铁,连忙覆在明淑芳耳边说了几句。
听他说完。明淑芳眉头拧成了个死结,在屋内来回踱步,内心天人交战。钱管家是让此事推到黄锦珩身上,他早己买通了几个下人串供。
“不得行,这事儿我做不出来!锦珩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不能害她!”明淑芳停下脚步,语气坚决,神色复杂地看向钱管家。
钱管家脸上堆起谄媚的笑,赔着小心,上前一步劝道:“大小姐,你莫要犯糊涂嘛!这都火烧眉毛咯,你还顾念着那点恩情。督军要是查起来,你莫说报恩,个人的命都保不住,还有啥子用嘛?”
明淑芳咬着下唇,眼神中满是挣扎:“可……可这么做太昧良心咯,我往后还有啥子脸见人嘛?”
钱管家眼珠子一转,继续游说:“大小姐,你好生想一哈,这世道本就残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黄锦珩是救过你,可她现在正得宠,在这府里的风头都快盖过你咯。你要是不抓住这次机会,等督军回来,她再添油加醋说几句,你可就彻底失势咯,到时候,你就只有遭人拿捏的份儿。”
明淑芳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内心痛苦不己:“可陷害她,我实在过不了个人这关。”
钱管家见她有所松动,赶忙趁热打铁:“大小姐,你现在不是心软的时候。这是为了自保,等过了这关,你再想办法补偿黄锦珩也不迟嘛。可要是现在不行动,你和我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明淑芳沉默良久,心中的天平渐渐向自保倾斜。她长叹一口气,眼中的坚定慢慢被无奈取代,咬着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行,就按你说的办。不过你得给我盯紧咯,一旦有啥子风吹草动,马上想办法补救。”
钱管家忙点头哈腰:“大小姐放心,我个人亲自盯着。等把供词弄到手,我们就抢先去找督军,哭诉二姨太的阴谋。刘铭向来信任你,到时候他肯定会先入为主,二姨太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