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处大院只有李家兄妹与些许下人在此,却是不见半点寒掺,甚至算不得冷清。
大户人家,家丁,丫鬟,护院等等,林林总总便是几十人。
观棋是李青君的贴身丫鬟,专门负责照顾这位病小姐。
还有一位名抱琴的丫鬟,同样是李青君的贴身丫鬟,还是某不语姑娘的双胞胎姐姐,李观一从小丫鬟口中听说过,却是至今没有见过。
好像是修为临近突破,被安排去闭关修行专心破境了。
破境还需要闭关的吗?李观一心有疑惑,却没有多问,这不礼貌。
两个丫鬟的取名,明显是按照琴棋书画来排列的,不知道还有没有书与画的丫鬟。
真好,李观一承认,他有些羡慕的,这种大户人家的生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可是他一度的梦想。
天际晨曦渐浓,果然会是一个好天气。
三道身影行走在池塘边,两前一后。
李观一有些不自在,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应付半生不熟之人,,陌生人与熟人都要好得多,而这李青君,便属于似乎很熟,却又没那么熟的一类。
李观一并不记得与她有过多少交集,半年来见面不少,却是并没有说过多少话。
而且这姑娘名字里面带个青字,他与青色犯冲,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啊。
“观一大哥......”
“不是道长吗?”
李观一疑惑,你这怎么就自顾自换称呼了?这是套近乎吧?
“我看观一大哥似乎并不喜欢道长的称呼。”李青君笑着解释道。
当然不喜欢,因为我是个假货,不过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李观一瞥了一眼身后亦步亦趋的不语姑娘,这小丫鬟分明还一口一个“小道长”地叫他。
“总是称呼道长,客气却也生疏,观一大哥也直称青君的名字便好。”
“青君姑娘说得有理。”
少女微翻了个白眼,略带几分娇嗔之意。
不知道是不是李观一的错觉,这两日来,他总感觉李青君身上产生了某种变化。
就像是放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一般,越发地从容了,也更多了几分生气。
“观一大哥却是装糊涂的高手,很多事情看得分明,却有意装傻。”
“可别这么说,我比不得青君姑娘,有一双洞察世事的眼睛,与一颗玲珑细腻的心,总能在细微处得见人性,窥人内心,这等本事可不是我能有的。”李观一否定了对方的看法。
对此,李青君只是微笑,也并不反驳。
“我与兄长,并非这锦官城李家之人。”
“嗯,口音很明显,想来青君姑娘也不会用这蜀地方言骂人吧?”
“倒也会一两句的,听得多了。”
李观一有些意外,沉默了瞬间,方才笑道:“这可不兴学啊,与你气质不符的。”
想想这满身书香气的病怏怏大小姐,开口就是瓜娃子、日龙包、仙人板板,那画面,李观一总觉得自已脑海之中的书香小姐形象会直接崩塌掉的。
至于说李青君兄妹不是这里李家之人,李观一也看得出来。
锦官城的李家,虽然也算是一地望族,可只是这种程度,那位剑南王世子周星回与他们可就差别有些大了。
昨日见他们交谈的样子,分明很是熟络,隐隐间还有几分客气。
“我们来自陇西。”
“哦?陇西?”李观一目光微动,“莫不是五姓七望之中的陇西李氏?”
李青君点了点头,让李观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这出身,比他预想来头还要更大一些啊。
若是嫡系女子,这李青君的身份之尊贵可是完全不输当朝公主了。
且不闻某人所言的平生三大恨?始不以进士摧第,不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
据李观一所知,这些个名门望族,最喜欢内部消化,连朱紫公卿都不喜欢搭理,家族传承上千年,底蕴深厚,屹立不倒。
当然,这个世界的历史全然不同,比如当下的大离王朝,就不属于李观一的认知之中。
偏偏又有这等似是而非的熟悉事物存在着,到底是为什么呢?
这些门阀世家,能够在存在修行之道的世界屹立不倒,这说明了一点,他们自身,在修行方面,同样是底蕴深不可测。
如此一来,李观一就更加疑惑了,这样的出身,李青君竟然差点胎死腹中。
老头子也是非比寻常,那样的名门望族都束手无策,他却有手段将人给救下来。
难怪李家兄妹始终认为老头子是隐世高人,甚至李青君想要拜他为师。
“我能够活下来,全靠观主前辈当年为我改了命数,才让我以此病躯残喘。不过改命乃是逆天之举,非是易事,前辈曾言,我之命数尚未真正改变,只是暂时延续而已,添一变数罢了。
能否真正改命,还需看我自身造化。”
李青君紧了紧身上的狐裘,侧首看向李观一。
“如今我却是明白了,得天眷顾,青君的造化,便在此处,那一枚青帝令,给了我又一线生机。”
李观一微皱了皱眉,这么巧?巧得就像是被人安排好的一样。
可是,李青君是老头子救下的,而那枚青帝令,却分明与老头子无关。
也难说,因为老头子一句他与青色犯冲,确确实实影响到了他。
摇了摇头,李观一抑制住了翻涌的思绪。
不能去作此想,诚然,处处透着巧合,可想太多,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给自已找不自在不是?多想无益。
“命里有时终须有,只能说该是你的造化,不用尽数算到我头上,适逢其会罢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观一大哥一直说自已并非儒生,却是对儒家经典颇为熟悉。”
“闲来无事,看看书打发时间,况且我也只能拾人牙慧而已。”
不得不说,这等心思聪慧的女子,虽然不如憨憨的那一类逗起来有意思,但是她们会说话,善解人意,说话中听。
这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大哥叫的,直教人犯迷糊啊,偶尔不着痕迹的马屁,更是拍得人浑身舒畅,人生三大错觉之一很容易便会滋生。
不过李观一才不会上这样的当,他清醒得很,怎可能被人生错觉蒙蔽?
过不多久,李观一便是寻了借口,将这病怏怏的大小姐撇下,自顾自去牵了一条大黄狗遛弯儿去了。
少女站在池边杨柳树下,看着那跑去遛狗的道袍青年,沉默了瞬间,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就说这人心里什么都明白,却喜欢装傻充愣吧。
说她善窥人心,他自已何尝不是?
只是与自已不同,自已是去揣摩他人心思,这人更喜欢避而远之,冷眼旁观。
一个明明看得见,却对一切都视而不见的极端自我之人。
半年前在观一观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也只是觉得这般容貌气质,非是寻常人家出身,另外,便是观一这个名字很古怪,与观一观之观一相同。
以她的出身,青年俊杰见过不知多少,真正让她为之好奇的,是那位深不可测的观主,为何会收李观一为徒,这个人,到底有何独特之处,又比她出色在哪里。
自已想要拜入观主门下而不得,却突然有一天冒出来一个人轻易取得了她求而不得的身份,少女内心深处多多少少还是有着几分计较的。
她就是想看看,这个人到底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李观一并不知道,这位在他眼中属于泛泛之交的少女,并没有说过太多话的半生不熟之人,早早就在关注着他,或者说,审视他。
最初,李青君认为李观一是个有才学之人,见识很广博,虽然时常有些异于常人之举。
但很快她又发现,这个人思想观念很奇怪,分明就是个离经叛道之人,不将俗世礼法放在眼中,多肆意妄为之言行。
“人若不为形所累,眼前便是大罗天吗?”
李青君口中念叨的,是并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两句诗,或许李观一压根儿不记得自已何时说过。
某人只是在给人熬药无聊之时,偶尔随口扯些似是而非、看起来玄之又玄的话语,忽悠那个有点憨的丫鬟,打发时间之余赢人家囊中铜板。
“小姐?”
绿衣小丫鬟看了看前方,又看了看自家小姐。
那么大个人,不知道哄女孩子,扔下自家小姐,自个儿兴致勃勃地跑去遛狗,幼稚鬼!
奇怪,大黄怎么会任由一个陌生人拉着撒欢的?
观棋回想了一下,发现这个小道长似乎很受一些小动物的亲近,观一观中那只很漂亮的小鸟就喜欢整日整日地粘着他。
这人该不会是山野精怪化形吧,观棋心里闪过古怪荒谬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