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怆忙活了半天,待培好土之后,陆尚也到了。
陆尚见他眉间的郁色都消散了不少,以为是皇帝的赐药让他生出了些希望,也替他开心,二话不说便要来把脉。
楚清怆笑着将手缩回,又借口要净手,好歹是混了过去。
回转屋内,楚清怆便递给了陆尚三个锦囊,温笑道:
“我母亲也来过了,她说我本来的名字叫沈瑾瑜,好不好听?”
陆尚闻言,不可置信地又重复了一遍,“沈瑾瑜?”
楚清怆点了点头,“是啊!我还给孩子也取了个乳名,就叫小瑜儿,它是小瑜儿,我是大瑜儿!”
“好听好听!当然好听了!”
陆尚深深地呼出了一口气,这个“怆”字伤楚清怆极深,若是能与父母冰释前嫌,说不定还有转机。
楚清怆压下心头的酸涩,又敛目喝下一口凉水,这才继续道:
“所以我打算为了腹中的孩子搏一搏,若是能挽回他们的心意,我说不定就有救了?”
“此话当真?”
楚清怆将红色的锦囊挑了出来,示意陆尚打开。
里头是一张字条,用瘦金体写着:新书付梓,查楚家!
陆尚还以为是幽怀殿有了眼线,看完之后立马又将纸条收好,冲着楚清怆鬼鬼祟祟道:
“怎么?你被人盯上啦?我刚刚那么大声,不会给你带来危险吧?”
楚清怆:……
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他艰难地解释起来,“我近日在看《三国演义》,觉着有意思,所以学学孔明先生,想让你帮干儿子做三件事。”
陆尚简首是莫名其妙,干脆嚷嚷了起来:
“付梓便付梓,查楚家就查楚家,搞这么神神秘秘的!”
楚清怆摇了摇头,“不是以前那种查法,我是想问你,以扶光之名资助的士子,如今官位最高的都有谁?”
陆尚顿时觉出了几分不妙。
楚清怆当年心灰意冷,只能寄情于诗书。他家又正好遇到灾祸,两人一合计干脆搞了个文集,这些年也挣了不少钱。
他的那份自然拿去度过难关,楚清怆的则分为了两部分,大头拿去资助品性出众的寒门学子,剩下的部分才留给自己治病买药,维持生计。
陆尚不懂清流间的往来,只以为楚清怆是借着这些士子来弥补自己未能科考的遗憾,如今楚清怆一问,方才明白过来。
楚清怆这三年资助的士子不说百人,至少也是五十人往上,若是个个都能走上仕途,那不都变成了他的拥趸?
楚清怆这是要造反吗?
“是的,正有此意!”楚清怆促狭地笑了起来。
陆尚被他吓得不轻,低喝道:
“你不要命了?今上疑心甚重,前几日有个士子不过写了句‘睿者,正也!’都被他以暗喻时事,讽刺君王的罪名,拖出去斩了!你还搞这些事啊?”
“楚二爷,我求求你别折腾了好吧!”
楚清怆见陆尚都快给他跪下了,也被他逗笑了。
“我资助他们确有利用之情,但不是为我,而是为了荣庸。我知道他欲成就不世之功,那么必遭万千种诋毁,所以想着为他育下士子,日后好替他正名。”
“我曾经真的以为我们是一路人,只是有了不得己的苦衷,才刀刃相向,我愿为了我们共同的愿景而隐忍、而等待,我在等着我们冰释前嫌的那一天。”
“可是陆尚,我等不到了,他的血是冷的。曾经爱过他,或许是我此生最大的败笔。”
陆尚哑然,他努力地扯出一抹笑,宽慰道:“是!确实!先生本就不看好你们,你如今能想开,是好事!好事!”
越说越干巴,陆尚竟莫名有些尴尬,又把话题扯到了查楚家身上。
“如今爬得最快是甄如卿,己经去了刑部,任刑部主事。你若想查楚家,他定能帮得上忙!”
“你恨楚家我能理解,可是你把楚家扳倒了,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不也成了罪臣之子?”
楚清怆摇了摇头,楚家出身商贾,因资军而得封侯,根基并不稳固,因此与各家权贵都有些勾连。
若不能一击即中、连根拔起,打草惊蛇反而是以卵击石了。
他想查的,乃是另一桩事。
“替嫁前夕,我曾闯入过楚天阔的书房,却正好见他在描摹一幅画像,应当是个女子。他躲闪及时,我没有细看清楚。只记得,那女子脚上的木屐极为奇怪,不大像云国的样式。”
陆尚大惊,喜爱穿木屐的女子……那多半是倭国人……
“你怀疑楚家通敌?”
此事非同小可,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但不论如何,楚天阔与他国女子藕断丝连是事实,还是该查清楚。
陆尚也不敢大意,忙跟楚清怆核对了当日的种种细节,在心中记好。
楚清怆又将剩余的两个锦囊递给了陆尚,正色道:
“阿尚,剩下的两个锦囊你一定要收好。蓝色这枚,你可在有人冒充扶光时打开,红色这枚,则在荣庸报出我生辰之后打开。”
“一切都要按照锦囊中的计划行事,不可冒进。我可是将自己和小瑜儿的性命都交到了你手里了!”
陆尚见他神色肃穆,也知定是到了紧要关头,忙点头应下。
心中自然也明白,楚清怆这是要彻底与楚家翻脸了,一场风波恐怕是免不了了。
楚清怆见陆尚将锦囊收好,这才状似无意道:
“荣庸昨日同我说,要好好对我,所以给我请了世外高人来。然军事未发,不厌其密,所以太医院那边也没有消息。”
“阿尚,不然你这几日就先把这几件事情办好,不必再照管我了?”
陆尚满脑子都是楚清怆要大战楚家,倒也没再细想,这世上哪有什么世外高人是他不知道,荣庸还能请过来的。
只“嗯嗯”点头应下,又嘱咐楚清怆这几日不要出去乱走,太后病重,可能就是这几日了,免得冲撞到腹中的孩子。
楚清怆自然应下,又笑着送他出去。
回至殿内,楚清怆沉思了片刻,干脆又命外间扫洒的杏花去太医院把剩下几个月的药材也一并拿了来。
杏花把药材领来时,正巧遇到春芽,她己经将药材送了出去,往来的小太监们说,这些药材成色极佳,定能卖个好价钱。
楚清怆闻言也笑了起来,又嘱咐她们把门窗关好,外头乌云密布,一场大雨很快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