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哭哭!一天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
楚云璋心烦意乱地将孩子扔回到摇篮里,扭过头又呆呆地望着宫门口的方向。
如今看来,他孤注一掷的胜利,也不过是将自己又桎梏进了另一个旋涡里,毫无意义的重复着他企图逃离的命运。
就算他把荣庸熬死了又怎么样,就算他靠着这个孩子成为了云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又怎么样?
他孤苦无依,血脉相连的人一个也不在身边,这西西方方的宫室,分明是牢笼啊!
怪不得楚清怆一心想要逃离,怪不得他那样的疯狗都被折腾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皇宫会吃人!真的会吃人!
一旁的乳母见他动作实在粗鲁,怕把小皇子摔坏了,忙借着喂奶的时机,将孩子抱了出去,耐心哄了起来。
荣庸进来时,正好与这孩子对视了一眼,他没忍住侧头又望了一眼,心中竟生出了几分恨意。
这孽障,分明这么会长,怎么偏偏不长眼睛,就钻到了楚云璋肚子里去呢?
他叹了口气,将啼哭不止的孩子生硬地接了过来,冷声道∶“噤声!朕命令你噤声!”
那孩子被他冷脸一喝,倒是真的住了声,眼泪全部包在眼睛里,要落不落的,偏生出几分倔强。
这样看起来真的更像那个人了……太像太像了……
荣庸不自觉地便软了嗓子,“小孽障,你为何不聪明些,从楚清怆的肚子里钻出来呢?你要是他生的,江山给你,文韬武略也给你,父皇所有的一切一切都给你……”
“可是他那么恨我,怎么可能呢?”
楚云璋早在他进门时便听见了动静,本不欲理会,谁想难得监了心来听,却正好听到这番诛心之语。
方才生出的些许悔意也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他知道,他过得不痛快,可荣庸也不痛快,楚清怆更是不痛快,那他再不痛快也值了,就是要大家都痛不欲生才好啊!
荣庸抱着孩子哄了没多久,又将孩子交给了乳母。
如今倭国形势己经大致明了,便是不打,他也信心制住他们。
只是关于那女人和改命一说,楚云璋始终不肯吐露分毫,玉成子先前又以救治楚清怆、耗费太多为由躲了出去。
要不是真的怕有什么后招,荣庸是绝不会容忍楚云璋到这一天的,尤其是在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二人之间更是势如水火,不动手己经是十分克制的了。
这回也是这样,荣庸进去还没有多久,殿内便爆发了极大的争吵声,夹杂着瓷器破碎声,吓得那孩子又哇哇大哭起来。
这样的争吵时有发生,连乳母都习惯了。
而哪怕后来双亲和睦,一家子和和美美,小太子荣瑾瑜畏惧喧哗和争吵的毛病却怎么也改不了。
他爹还骗他说,是他小时候丟炮仗把自己炸到了,但他记得分明不是,最爱他的那个人,隔了很久很久才出现的,他等了好久好久……
与此同时,重兵把守的王府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自纸扎一事毕后,楚清怆没了执念,每日就窝在床下不肯出来。
荣明睿急得团团转,照顾完瞪着眼睛连奶都不会喝的小的,又要来照管话都说不清楚的大的,简首是分身乏术。
荣庸怕他实在照顾不好楚清怆,还是拨了几个乳母来侍候。
但不知是不是荣庸下了什么命令,只要荣明睿一靠近楚清怆,那些乳母总是会想办法把他挤开,生怕他占楚清怆便宜似的。
其中还有一个姓严的妈妈,长得那是一个人高马大,好几次是首接把荣明睿扛出去的。
事毕,还总要冷言冷语的教训两句,让荣明睿不要趁人之危,一切得等楚清怆清醒了再说。
荣明睿∶……
好好好,他荣庸最高尚了,最正人君子了,孩子都生了,还是唯一洁白的雪莲花……
但无论两兄弟如何暗中较劲,楚清怆不肯清醒亦是现实。
荣明睿是想着用孩子来唤醒他,让他明白在这个世上还有所牵绊。
荣庸却不同意,他和楚清怆一样,都是孤绝之人,唯有靠着心中的执念为弦,紧绷着过完这一生。
他们追名逐利,似乎在渴求许多东西,可剐开这些物色,里面其实什么也没有,所以楚清怆在失去一切后的茫然,荣庸不能更明白。
因为他亦是如此。
所有孤单长大的人都是一样,他们的身后空空荡荡,没有人教过他们,失去了自己以后,该如何活着。
荣庸也不知道,可他希望,楚清怆能够不再以任何人、任何事为执念,他活着,只是因为活着本身就很好。
那么哪怕他自己依旧孤绝,亦能有所慰藉。
或许,这也是楚清怆当年守护着他时的心境吧,荣庸好像此刻才终于读懂了扶光与蝉影。
扶光在蝉影身上倾注了挣脱一切的希望,蝉影亦以扶光为引,一步步挣出黑暗,他们本来就是彼此的光与影。
于是他抽出了每日休憩的三个时辰,通宵达旦的绘出了一幅幅图纸,将楚清怆如今最喜欢栖身的床下,改造为了一个荧光洞彩的精妙世界。
墙壁上都是漂亮的夜明珠,即便不用灯笼,也能把整个洞穴照得温暖又明亮。
地上铺满了柔软厚实的狐裘软垫,荣庸甚至还为他亲手做了一套兜帽小披风,冬日便是不穿衣服,也不会冷了。
楚清怆兴奋极了,他的小洞穴如今大变样,但都是他喜欢的∶亮晶晶的小石头,极有安全感的小围栏,挂在洞口处的小花朵,甚至连狐裘小毯上也有许多小玩意儿……
他好奇极了,但又不会玩,只能探出头来,招招手让荣明睿进来陪他一起玩儿,一吹就呼啦啦响的风车,又乖又甜的糖人,他一口就能咬掉好几个……
荣明睿是个大笨蛋,怕他吃多了糖肚子痛,干脆骗他,糖人宝宝被咬多了会痛。
楚清怆不明就里,睁着大眼睛咬了一口荣明睿的耳朵,好奇道∶
“是这样吗?真的会痛吗?”
荣明睿捂着一张大红脸,彻底是说不出话来了。
到了深夜,楚清怆依旧恋恋不舍,跟荣明睿确定了多次,他的小洞穴真的不会丟,这才兴奋的合上了眼。
荣明睿望着如此鲜活的楚清怆,心里又是欣喜,又是酸涩,他明白,他也是一个可耻的小偷,他在偷那些不属于他的爱。
不过还好,严妈妈还没有得到楚清怆的邀请,所以暂时没有进来,他应该不用担心被丢出去了,荣明睿这才心绪复杂地合上了眼,安心躺在了楚清怆身侧。
楚清怆今日没药,但依旧睡得很香甜。
——我是实况转播
此时,己经通宵了好几天的庸子哥终于批完了今日份奏折,兴冲冲地打开了前线严妈妈发来的新鲜密报∶
“小主子很喜欢今日的礼物,但五王爷好像更喜欢,进去一日未出,期间还发出了数声,惊呼一句,我等无命不敢入,只听得内里欢声笑语,如阳春三月……”
荣庸一拳打在了桌案上,震得朱砂墨都抖了三抖。
外间守夜的八达闻声立马跑了进来,却见荣庸表情怪异,似笑非笑地给自己擦着手。
八达∶“???”
荣庸又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书写得真好,朕都看感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