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料焚尽的尘埃在王城废墟上空悬浮三日不散。楚明昭加冕时,玄色帝袍扫过丹陛新生的青草,草叶间凝结的露珠映出文武百官惊疑的脸。礼部尚书捧着传国玺的手指在抖——玉玺底面新刻的“九霄承运”西字正渗出赤金细流,淌过之处留下灼灼生辉的香料纹路。
“此乃天赐祥瑞。”司礼监崔锦的唱喏压住群臣骚动。唯有楚明昭看见玉玺内里搏动的青金色光晕,那是程漠冰晶心脏最后的残片。他抬手虚按玺钮,地底深处传来鸾钟余韵般的震鸣,阶下老臣们官袍间残留的九霄云外香气尽数消弭。
新朝首次大朝会终结在暮鼓声中。楚明昭独坐空寂的太和殿,指尖划过御案裂隙——那里嵌着程霄左臂炸裂时迸射的香料结晶。结晶触手温热,内里浮动着北境矿脉的缩景:冰封的镇远关城楼上,一道结晶人影正俯视着关外集结的戎狄铁骑。
“陛下!”羽林卫统领撞开殿门,“铜雀台...铜雀台废墟开了花!”
残垣断壁间,青铜色的地脉花己长成密林。碗口大的花苞在月色下接连绽放,每片花瓣都浮凸着星图纹路。楚明昭踏入花林的刹那,满园繁花转向他齐声低语:“香髓未死...”
最大那朵花苞突然爆开!程霄半结晶化的身躯从花心跌落,左胸空荡的窟窿里插着半截骨笛。更骇人的是他右手紧攥的玄铁链——链子另一端拴着颈戴青铜项圈的柳墨卿!那老者干尸般的皮肤下鼓起香髓流动的脉络,浑浊眼珠转向楚明昭时滚出赤金色泪滴。
“他要...鸾钟...”程霄喉间的香料结晶随话语剥落,“奏《清音诀》...”
柳墨卿的项圈骤然缩紧!枯爪撕开自己胸膛,掏出的心脏竟是初代楚帝盘龙玺的形状。玺底“受命于天”西字裂开,涌出粘稠的香髓灌入地缝。整座花林疯狂滋长,藤蔓缠住楚明昭脚踝首拖向地脉深处!
黑暗中有青铜星轨自动铺展。楚明昭坠落在倒悬的鸾钟内壁,钟顶镶嵌的程漠冰心正随外界柳墨卿的心跳明灭。钟壁浮现承平七年雪夜的终章:少年苏玉衡抱着双生子跃入星坠渊的刹那,渊底伸出三百只香料凝成的巨手——每只手腕都刻着历代楚帝的尊号!
“看清了?”程霄的结晶身躯倒挂在对面钟壁,“楚氏皇族,不过是香髓养的伥鬼...”他猛然扯断玄铁链,柳墨卿如提线木偶般扑向鸾钟核心。干枯十指插入冰心的瞬间,整座铜钟发出裂帛之音!
楚明昭左肩新生皮肉骤然撕裂。青草芬芳里钻出香料凝成的锁链,将他捆上钟壁星图中央的“祭”位。柳墨卿的心口玺压上冰心,初代楚帝的狂笑震得星轨移位:“《清音诀》需以新帝魂血为引——”
冰心轰然炸裂!飞溅的碎冰凝成程漠半透明的身影,空荡胸腔里悬着枚青铜铃舌。虚影握住铃舌刺入楚明昭心口,剧痛中三百道星轨汇成洪流灌入他经脉。鸾钟内壁星图尽数点亮,楚明昭喉间不受控地涌出古老音律:
“赫赫昊天,照我九霄——”
第一个音符离唇,柳墨卿干尸般的皮囊如蜡融化。第二个音节震颤,程霄的结晶身躯布满蛛网裂痕。当第三声清音荡开,地脉深处传来初代楚帝凄厉的惨嚎!缠绕楚明昭的香料锁链寸寸断裂,他漂浮在音波汇成的星河里,看见自己每一个吐息都化作青铜鸾鸟,衔着星火撞向历史长河中的香料巨手。
“音律是锁...”程漠的虚影在音波中消散,“...亦是钥匙...”
最后一只鸾鸟撞上承平七年的巨手时,少年苏玉衡怀中的襁褓突然发出啼哭。婴孩心口钻出青金色根须扎入星坠渊岩壁,疯长的青铜枝桠裹住三百巨手。楚明昭在音浪颠簸中听见柳墨卿真正的遗言:
“种下鸾钟木...等...清音启...”
现实中的鸾钟分崩离析。楚明昭坠落在铜雀台废墟时,朝阳正刺破云层。程霄的结晶残躯化作青烟消散,柳墨卿倒地处生出参天青铜巨木。树冠托起三万六千片钟体残骸,叶片摇动间洒落清越铃音。
崔锦捧着染血的龙袍跪在树下:“戎狄联军...退了...”
楚明昭抚过树干上新结的星纹树瘤。树心搏动的韵律与他血脉共振,那是初代鸾钟湮灭前植入的终极真相——九霄云外从来不是毒,它是等待《清音诀》唤醒的救世梵音。
树顶突然坠下半枚冰晶铃铛。楚明昭接住的刹那,铃身映出北境矿脉最深处:冰封的程漠缓缓睁眼,胸口冰晶里嵌着片青铜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