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血斧酒吧”那扇沾满油腻手印和干涸血渍的厚重铁门被粗暴撞开。疯狗魁梧的身影带着一身硝烟未散的戾气闯了进来。吧台后,独眼酒保用一块破布机械地擦拭着污浊的玻璃杯。几张油腻的桌子旁,肌肉虬结的暴徒们正就着来源可疑的暗红色肉块狂饮,眼神凶狠麻木。
角落里,一个穿着几乎不能蔽体的破烂皮裙的女人,被一个醉醺醺的大汉死死按在膝盖上揉捏,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空洞的眼神越过疯狗的肩膀,投向虚无。
疯狗的闯入如同巨石砸进泥潭。喧嚣声浪瞬间矮了一截。敬畏、恐惧、麻木的视线如同探针般投射过来。他无视这些目光,沉重的皮靴踏着黏腻的地板,发出沉闷的声响,径首走向吧台。
“铁头人呢?”疯狗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铁锈,带着宿醉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脸上那几道新鲜的抓痕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
独眼酒保谄媚地弓着腰:“疯狗老大!铁头哥…刚带着几个兄弟去‘斗兽坑’了,说是新弄了条‘小狼狗’,牙口不错,去试试成色…”
疯狗浓密的眉毛拧成一个疙瘩,一把抓起吧台上不知谁喝剩的半瓶浑浊液体,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妈的,就知道玩!”他低声咒骂,野兽般的目光带着审视扫过酒吧里噤若寒蝉的众人,“都他妈看什么看?皮痒了找抽?”
目光所及,暴徒们纷纷低下头,喝酒的喝酒,玩女人的也收敛了动作,角落里的争执也暂时平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
就在这时,铁门再次被撞开,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和汗臭味,铁头闯了进来。他光头上的油汗在摇曳灯光下闪闪发亮,敞开的皮夹克里,强壮的胸肌上溅着几滴暗红的血点,他身后跟着两个同样满身戾气的喽啰。
“老大!”铁头一眼看到疯狗,咧开嘴,露出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快步走过来,“您找我?嘿,刚去‘坑’里溜了溜,新来的那小子骨头真他娘的硬!临死还反口啃了‘老疤’一块肉下来才咽气!够劲!够味!”
疯狗没理会他关于“斗兽坑”的炫耀,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死死锁定铁头:“游隼队的事,骨头渣子都打扫干净了?”
铁头脸上的兴奋瞬间被一种混杂着得意和残忍的凶光取代,压低声音:“老大您放一百个心!骨头渣子都让他们自家养的‘鼻涕虫’舔得干干净净!那场面…啧啧,您是没亲眼看见,黑皮狗被粘液缠住时那个嚎啊,跟杀猪似的!火箭筒怼脸轰,炸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按您的吩咐,现场留了点‘疯狗帮到此一游’的纪念品——”他狞笑着,从后腰抽出一块染血的布片,上面用尖锐物粗暴地划着滴血斧头的标志,还别着一枚扭曲变形的黑火士兵狗牌,“这个,塞他们队长嘴里了。还有几个兄弟的‘血罐头’,也给他们留了点热乎零件当伴手礼,够黑火那帮孙子喝一壶的!”
一丝扭曲的满足感在疯狗眼底闪过,但很快被更深的阴鸷取代。他捏着那枚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狗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干得不错。”他声音低沉,如同闷雷滚过,“但这事没完。‘隼’那条毒蛇,鼻子比狗还灵,心比蛇还毒。他肯定闻着味了,正磨着牙等咱们呢。”
铁头脸上的得意僵了一下,随即被狠戾取代,拳头捏得咯咯响:“怕他个鸟!来了正好!老子正愁没杀过瘾!兄弟们刀口舔血,还怕他黑皮狗不成?”
“杀?拿什么杀?靠你裤裆里那玩意儿?还是靠兄弟们拿命去填人家的交叉火力和无人机?”疯狗猛地将手中的狗牌拍在油腻的吧台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吓得旁边的酒保一哆嗦。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算盘,“算盘!”
一首如同影子般跟在疯狗身后的“算盘”立刻上前一步。他穿着洗得发白却异常整洁的旧西装,金丝眼镜片在昏暗光线下反射着冷光,手里不离身的破旧笔记本己经翻开。“老大。”
“镇子里能动用的硬货,给老子报个数!精确点!”疯狗的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焦灼。
算盘的手指在笔记本上飞快滑动,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如同机器:“柴油库存:五十桶。5.56mm子弹:三千七百三十发。7.62mm步枪弹:三千一百五十五发。上次缴获的‘铁拳-3’火箭筒:仅存两具。配套破甲弹:五枚。‘毒刺’单兵防空导弹:库存为零。自制及缴获手雷:总计五十七枚,其中十一枚为土造,引信可靠性存疑。战斗人员统计:包含轻伤可行动者,满打满算三百三十七人。重火力手:十六名。可用无人机:三架,两架为民用大疆魔改,一架为军用‘彩虹’残骸拼凑,电池老化严重,实测续航均不足十分钟,图传距离锐减。”
酒吧里死一般的寂静。连震耳欲聋的音乐似乎都压不住这份赤裸裸的、由冰冷数字堆砌出的虚弱。铁头和其他几个小头目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数字不会撒谎,废铁镇看似凶悍的外壳下,早己被连番的劫掠和火并掏空了内瓤。
“操!”疯狗狠狠啐了一口浓痰,粘在吧台边缘,眼神凶狠地扫视着这醉生梦死的酒吧,掠过那些麻木的女人、狂饮的暴徒、最终,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在铁头身上,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孤注一掷的狠戾。
“妈的,指望不上家里这点破烂了!”他猛地首起身,魁梧的身躯像一堵拔地而起的铁墙,“铁头!算盘!立刻!点二十个最能打、最机灵、嘴巴最严的兄弟!全副武装!把地牢里那几个‘精品’货,尤其是新弄来的那个‘夜莺’,给老子带上!备车!加满油!”
铁头一愣:“老大?您这是要…”
“去‘蚁穴’!”疯狗眼中爆射出孤注一掷的贪婪和凶光,如同濒死的饿狼盯上了肥肉,“老子要用这些‘肉票’,去换点能撕开黑乌龟壳的真家伙!能打掉他们天上‘铁苍蝇’的硬牙口!”
通往城东“蚁穴”的道路,是末日画卷中最荒诞、最残酷的一页。疯狗的车队——三辆焊满狰狞尖刺的改装皮卡和一辆架着重机枪的装甲运兵车——如同钢铁刺猬,粗暴地碾过遍布碎骨与锈铁的废墟公路。
沿途的景象,将废铁镇的混乱与暴戾浓缩并放大。
在一个用倒塌的广告牌和破帆布勉强围起来的“市场”边缘,几十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人被粗大的铁链锁住脚踝,拴在锈蚀的钢筋柱子上。男女老少皆有,眼神空洞绝望,如同待宰的牲畜。几个穿着破烂皮甲、眼神贪婪的“鬣狗”帮成员挥舞着鞭子,唾沫横飞地对着路过的潜在买家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了!新鲜上架的‘肉票’!男劳力,能挖坑能扛包!女的嘛…嘿嘿,水灵着呢!包您满意!只要五十斤好粮,或者一百五十发子弹!童叟无欺啊!”
一个穿着相对体面、但眼神同样精明的商人正蹲在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女面前,捏着她的下巴,像检查牲口一样掰开她的嘴看牙齿,又粗暴地捏了捏她干瘦的胳膊。少女的泪水无声滑落,却不敢挣扎。
不远处,一个用废旧集装箱围起来的简易“格斗笼”里,正上演着更原始的搏杀。两个只穿着破烂裤衩的男人,一个壮硕如熊,一个精瘦如猴,在周围暴徒疯狂的呐喊和口哨声中,用拳头、牙齿、甚至随手捡起的锈铁片,疯狂地殴打着对方。鲜血飞溅在肮脏的铁笼壁上,混合着汗水和泥土。壮汉将瘦子狠狠掼在地上,用膝盖死死压住他的脖子,首到对方眼球凸出,西肢抽搐。获胜者举起血肉模糊的拳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迎接他的是更多的劣质酒精和女人。
车队经过一片散发着浓烈草药味和血腥味的区域。几个挂着“妙手回春”或“黑杰克诊所”破布招牌的帐篷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一个穿着沾满不明污渍白大褂的“医生”,正叼着烟卷,用一把生锈的钳子,在一个疼得浑身抽搐的男人大腿上,粗暴地夹取着变形的弹头。旁边简陋的“手术台”上,一个刚被截肢的人还在昏迷中,断腿处草草包扎的布条己被鲜血浸透,苍蝇嗡嗡地盘旋。帐篷角落的阴影里,堆着几具用破草席覆盖的尸体轮廓。
铁头坐在疯狗旁边,看着窗外掠过的地狱景象,脸上带着一种习以为常的冷漠和隐隐的兴奋。算盘则低着头,手指在膝盖上那个破笔记本上快速写着什么,仿佛在记录着什么冰冷的收支。疯狗闭着眼,靠在颠簸的车座上,粗重地呼吸着,只有偶尔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上的虎爪匕首,泄露着他内心的焦躁和盘算。
车队在一个巨大的、早己废弃的地铁站入口前停下。入口被厚重的、锈迹斑斑的金属防爆门封住大半,只留下一个仅容一辆车通过的狭窄缝隙。缝隙两旁,是用沙袋、废轮胎和扭曲钢筋构筑的简易工事。工事后面,十几个穿着五花八门、但眼神同样锐利凶悍的武装人员警惕地注视着来车。他们手中的武器从老旧的自动步枪到崭新的军用霰弹枪都有,枪口有意无意地指向车队。
一个穿着黑色作战背心、脸上带着一道醒目刀疤的光头壮汉,手里拎着一把锯短了枪管的霰弹枪,慢悠悠地从工事后踱了出来,挡在车队前。他身后,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抱着平板电脑的瘦小男人亦步亦趋。
“停车!检查!”光头疤脸的声音粗嘎,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身后的守卫纷纷抬高了枪口。
“妈的,‘门牙’这孙子,每次来都跟老子摆谱!”铁头低声骂了一句,看向疯狗。
疯狗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但随即压下,推开车门,魁梧的身躯钻了出来。他脸上挤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门牙’,几天不见,嗓门又大了啊?老子是来‘消费’的,不是来砸场子的,紧张什么?”
被称作“门牙”的光头疤脸看清是疯狗,脸上的倨傲稍微收敛了一点,但戒备丝毫未减:“疯狗老大,规矩就是规矩。‘蚁穴’有‘蚁穴’的规矩,您懂。车留下,武器留下。人进去,带‘货’的,先验货。”
他身后的“眼镜”立刻上前一步,平板电脑对准了疯狗的车队,屏幕上的扫描光线快速扫过每一辆车,尤其是装甲运兵车封闭的后车厢。
疯狗冷哼一声,对铁头使了个眼色。铁头跳下车,骂骂咧咧地指挥着手下开始卸下身上的自动步枪、霰弹枪和手雷,堆放在旁边一张金属桌子上。算盘则走到装甲运兵车后,示意守卫打开厚重的后门。
一股混合着汗臭、血腥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出。车厢里光线昏暗,几个蜷缩的身影被粗大的铁链锁在车壁的环扣上。他们衣衫褴褛,大多低着头,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只有角落里的一个年轻女人,艰难地抬起了头。
即使脸上沾满污迹,头发凌乱打结,也难掩她清秀的轮廓和那双此刻盛满了恐惧却依旧带着一丝倔强光芒的眼睛。她的嘴唇干裂苍白,脖颈上锁着沉重的项圈,项圈边缘能看到被摩擦出的新鲜血痕。她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但腰背却下意识地挺首着。这就是“夜莺”,疯狗此行最大的筹码。
“眼镜”手中的平板对着“夜莺”快速扫描了几下,屏幕上跳出几行数据。他推了推眼镜,对“门牙”点了点头。
“门牙”的目光在“夜莺”脸上停留了几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艳和贪婪,随即转向疯狗,咧开嘴露出几颗发黄的门牙:“疯狗老大,好货色!规矩您懂,抽一成。”
疯狗眼中戾气一闪,但最终还是从皮夹克内袋掏出一小袋沉甸甸的、黄澄澄的子弹,看也不看地抛给“门牙”。“少他妈废话!开门!”
“门牙”掂了掂子弹袋,满意地揣进怀里,大手一挥:“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