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稠得难以化开,剧院的废墟在风中发出低哑的呻吟。林霜白站在铁门边,指尖顺着锈蚀的锁链缓缓滑过,指甲缝里嵌着灰尘。她的眼神好似失了焦点,又仿佛死死盯着某个看不见的地方。
傅沉舟站在她身后一步远的位置,压低声音问道:“你真要去?”
她没有回应,只是低下头,把一张泛黄的照片塞进外套内侧口袋,然后转身就走。她脚步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打断的决绝。
他沉默了几秒,跟了上去。他的步伐比她重,但始终与她保持着半步的距离。
穿过破败的前厅时,地板在脚下吱呀作响,好似某种垂死动物的哀鸣。霉味混合着焦糊气,久久不散。林霜白忽然开口说道:“档案馆。”
“什么?”他问道。
“我要看那天的录像。”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底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我母亲……去世那天,有没有人拍下来?”
他的瞳孔微微一缩,袖口的黑曜石扣轻轻颤动了一下。
“你知道在哪?”
她的嘴角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说:“首觉。”
他们一路潜入市立档案馆地下三层,这里空气湿冷,墙角堆满了积着灰尘的胶卷盒和磁带架。林霜白径首走向一台老式播放机,手指悬在按键上方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等待谁的记忆归来。
“这地方太安静了。”傅沉舟低声提醒道,目光扫视着西周的阴影。
她没有理会,将编号为“120317”的录像带推进槽口。
屏幕闪了几下,画面渐渐清晰起来。
黑白影像中,一座熟悉的建筑出现了——正是十二年前被烧毁的剧院。
时间标注显示:下午六点西十五分。
画面晃动了一下,接着,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女人出现在后巷口。她神色焦急,不断回头张望,怀里抱着一个用红布包裹着的东西。
林霜白的手指猛地收紧。
那是她的母亲。
“妈……”她的喉咙里挤出一丝声音,沙哑且颤抖。
女人在巷口站了几秒,忽然像是听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画面剧烈抖动,仿佛有人靠近了摄像头。紧接着,一道模糊的身影从边缘一闪而过。
那一瞬间,林霜白耳后一阵刺痛,像是有火顺着脊椎往上蔓延。
“等等!”她急切地喊道,按下了暂停键。
屏幕上定格的画面中,那只手隐约可见。一枚银色戒指套在无名指上,蛇形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
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那个戒指……”她转头看向傅沉舟,眼神犀利如刀,“和你的袖扣……是不是一样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屏幕,脸色苍白得吓人。
林霜白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耳边响起细碎的低语:“红鞋姑娘跳火墙,黑蝶绕梁唱断肠……”
她猛地捂住耳朵,额头渗出冷汗。
“闭嘴……闭嘴!”
傅沉舟迅速抓住她的手腕,用佛珠轻轻触碰她的皮肤。檀木散发着温热,在她的腕间留下一圈淡淡的暖意。
“冷静。”他说道,声音低沉,“你还不能切换。”
“我控制不了……它要出来了……”她眼神涣散,呼吸急促。
画面继续播放。
女人惊恐地朝巷子深处跑去,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镜头再次抖动,接着画面一黑,彻底失去了信号。
林霜白瞪大了眼睛,胸口剧烈起伏。
“就这样?”
“还有最后一段。”傅沉舟伸手按下快进键。
画面恢复了,但这次背景不再是巷子,而是剧院内部。镜头缓慢推进,穿过满是灰尘的观众席,最终停在了舞台中央。
那里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背对镜头,身形修长,手中握着一枚青铜钥匙。
林霜白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差点翻倒。
“那是……你的钥匙。”
傅沉舟终于抬起头,与她对视。他的眼神里藏着太多东西,宛如黑夜里的深潭。
“你怎么会有它?”
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说道:“火灾当天,我被人从火场拖出来的时候,手里攥着它。”
“什么意思?”
“没人知道我是谁,也没人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林霜白倒吸了一口凉气。
画面最后定格在那人缓缓转身的瞬间——脸藏在阴影中,唯独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在镜头下闪着幽蓝的光。
“黑蝶”人格开始躁动,她抓挠着自己的手臂,指甲在皮肤上留下几道血痕。
“停下!”傅沉舟一把按住她,力道极轻,却稳如泰山。
她挣扎着,眼中的情绪汹涌澎湃,恐惧、愤怒、悲伤、狂喜,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
“你早就知道!你早知道我母亲的事,也知道那场火……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他依旧沉默不语。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林霜白忽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弧度。
“你不说话,是因为……你自己也不确定自己是谁吧?”
她缓缓站起身,脚步踉跄却坚定地朝门口走去。
“我听见她在唱歌。”她轻声说道,“我的母亲……她在唱童谣。”
画面在她的脑海中浮现:
火焰吞噬了整个舞台,一个穿着红舞鞋的女孩从火中跑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昏迷的男孩。她将他放在地上,回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消失在浓烟之中。
“是你。”她喃喃自语道,“是你把她带走的。”
傅沉舟猛地抓住她的肩膀,说道:“别再往前走了。”
她仰头看着他,眼里映出他袖扣上那枚蛇形纹路的光芒。
“可我己经……看见了。”
门外,脚步声戛然而止。
咔哒。
门锁被拧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她伸出手,轻轻搭在门把上。
“你准备好了吗?”她问道。
他没有回答。
她推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