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霓裳剧场破碎的窗户钻进来,轻轻掀起幕布的一角。林霜白的手还搭在傅沉舟的袖口上,那颗黑曜石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微光,宛如未燃尽的炭火。
她突然颤抖了一下,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拽进了深水里。
“救赎才刚开始……”那个声音再度响起,低沉轻柔却透着阴冷,好似从她耳后的胎记里渗透出来的。
她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半步,呼吸急促,眼神有些迷离。傅沉舟皱起眉头,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唤道:“林霜白?”
她没有回应,只是死死盯着他手腕上的两个字——“救赎”。瞳孔开始急剧收缩,皮肤冒出一层汗珠。嘴唇微微颤抖,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声,仿佛有人正从她体内抽出另一个灵魂。
接着,她的眼神变了。
不再是那个苍白、脆弱且带着自责的林霜白,也不是暴戾执拗的黑蝶,而是呈现出另一种神情——稚嫩、惊恐,还带着哭腔。
“我好冷……”她突然抓住傅沉舟的手臂,指尖冰凉,声音如同断掉的琴弦,在空气中颤抖,“你别走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
傅沉舟愣了一下,没有挣脱,反而缓缓坐下,让她靠在自己胸前。他的声音放得极轻,几乎是在哄一个受惊的孩子:“我在。”
她的眼泪无声地滑落,脸颊贴着他冰冷的衣襟,小声呢喃:“我记得妈妈唱过一首歌……她说,只要蝴蝶飞过火堆,就能找到回家的路……可是那天晚上,火太大了,我把木偶盒藏起来了,可我还是找不到她……”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指紧紧揪住他的衣角,仿佛要把那些记忆从胸腔里掏出来。
傅沉舟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熟悉这个声音、这种语气,甚至这句话。
红绫,终于出现了。
天刚亮,小乔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她现在情绪很不稳定。”电话那头的声音冷静且克制,“需要有人陪她一段时间。”
她没多问,立刻前往他们暂住的旧屋。推开门,她看到林霜白蜷缩在沙发一角,怀里抱着一本素描本,脸上还挂着泪痕。不过她的表情比以往更加安静,甚至带着些孩子气的依恋。
“她是谁?”小乔看向傅沉舟。
“红绫。”他低声答道,“她想画画。”
小乔点点头,坐在她身边,轻轻翻开素描本,问道:“你想画什么?”
红绫抬起头,眼睛里闪烁着水光,说:“我想画妈妈跳舞的样子。”
她拿起铅笔,开始慢慢勾勒线条。画面逐渐浮现出一个身穿红舞裙的女人,裙摆飞扬,脚上是一双精致的红舞鞋。但在角落,一团模糊的火焰正在蔓延。
“妈妈最喜欢这双鞋子。”她边画边说,“她说这是奶奶留给她的嫁妆……可爸爸讨厌它,他说妈妈穿这双鞋是去给别人看的……”
她顿了顿,手指停在纸上,接着说:“那天晚上,爸爸把油倒在客厅,我听见瓶子摔碎的声音……然后,火就烧起来了。”
小乔的手指微微一颤。
傅沉舟站在窗边,脸色越发凝重。他想起了那个夜晚,自己也是在一场大火中被人拖了出来。救他的人,穿着一双红舞鞋,年纪很小,头发乱糟糟的,嘴里一首念叨着:“不能死……不能死……”
那时他以为那是幻觉。
但现在,他开始怀疑,那是不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忆。
“我要去找那个木偶盒。”红绫忽然站起身,眼神坚定,“妈妈把它藏在地板下面,里面有一个八音盒,是我生日那天她亲手做的……里面有我们母女的名字。”
傅沉舟看着她,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我去帮你找。”
“你要陪着我。”她拉住他的手,“你不在我会害怕。”
他低头看了看她抓着自己的小手,掌心还残留着昨夜划伤的血痕,但此刻她的眼神清澈而充满信任,仿佛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好。”他说,“我陪你。”
小乔默默收起素描本,悄悄退出房间。门外阳光刺眼,她回头望了一眼屋内,心里隐隐涌起一种不安的预感。
红绫的记忆,似乎藏着更深的秘密。
而那个八音盒,或许就是打开真相的钥匙。
木地板己经破旧不堪,傅沉舟跪在地上,用工具撬开一块松动的板子。灰尘簌簌落下,露出一个小小的铁盒。
红绫蹲在他身边,屏住呼吸。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香气弥漫开来。里面躺着一只褪色的木偶,还有半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母亲抱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头上别着一只红色蝴蝶发卡。
“这是……”红绫愣住了,眼泪夺眶而出。
傅沉舟的目光落在那只蝴蝶发卡上,心中某个尘封的画面陡然浮现。
那场大火里,他被人从火场拖出来时,眼前最后看到的东西,也是一只红色的蝴蝶发卡。
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他们的命运,早在十二年前就己经交织在一起。
“你还记得吗?”他轻声问道。
红绫缓缓摇了摇头,却忽然伸手触碰那张照片,说:“妈妈说,这只蝴蝶,是我们的守护神……只要它还在,我们就不会分开。”
她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一种让人胆寒的笃定。
傅沉舟没有说话,只是将盒子合上,轻轻放进她怀里。
她紧紧抱住它,仿佛抱着整个世界。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起来,吹得窗帘肆意翻飞。
下一秒,她忽然抬头,眼神变得空洞而遥远。
“但是……那天晚上,蝴蝶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