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涧居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黄雀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乱跳。
“欺人太甚!这老狗,是把咱们往死里整啊!爷,咱们不能去!”
“闭嘴!”
秦宁低喝一声,眼神冰冷。
黄雀脖子一缩,不敢再言。
李清照和崔雪蘅也是一脸的忧色。
谁都看得出来,岭南那是什么地方。
良久。
秦宁忽然笑了。
他拿起桌上那份任命他为“祥瑞巡幸使”的圣旨,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笑意越来越浓。
“发配?”
“不。”
秦宁将圣旨往桌上一拍,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兴奋和张狂。
“这汴京是天赐的枷锁,也是猛虎的牢笼!”
他看向崔雪蘅和黄雀,眼底深处,燃起一团熊熊的烈火。
“蔡京以为,把我赶出汴京,我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他错了!”
“在京城,我们做什么,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那座小小的工坊,就像是揣在怀里的炭火,随时可能把我们自己烧成灰烬!”
“可一旦出了京城呢?”
秦宁展开一张大宋疆域图,手指重重地按在了岭南那片广袤的土地上。
“天高,皇帝远!”
“我们有官家的圣旨,有朝廷的编制!我们去任何地方,都是奉旨行事!沿途的州府,谁敢不配合?”
“我们招兵买马,叫扩充神武卫队!我们勘探矿山,叫寻访灵石宝地!我们建工坊,叫建造祥瑞行宫!”
“他蔡京的手,伸得了那么长吗!”
一番话,说得黄雀和崔雪蘅目瞪口呆,随即,是难以抑制的狂喜涌上心头。
原来……还能这么干?!
“蔡京想把我踢出牌桌,他却不知道,老子这是要去开辟一个全新的战场!”
秦宁的拳头,狠狠地砸在地图上。
“传我命令!”
“黄雀,你在京城留守,把神武营的架子给我搭好,多招些人,声势搞得越大越好,练些花拳绣腿给他们看,麻痹他们!”
“蘅娘子!”他看向崔雪蘅,“你,立刻将工坊的核心工匠和所有图纸、材料,秘密打包。挑选神武营最精锐、最忠诚的五百兄弟,以护卫祥瑞的名义,跟我……南下!”
竹涧居的书房里,只剩下秦宁和李清照两人。
秦宁拿出了与大宋格格不入的手机。
打开录制功能,他自顾自的说道:“阿照,这是我能留给你最保险的东西。”
视频里,是他自己。
他用最简单首白的方式,将汉语拼音的声母、韵母、声调,一个个地录制了下来。
“a、o、e、i、u、ü……”秦宁一边读一遍在纸上写下对应的读音字母。
他又翻出一本儿童注音启蒙的书籍说道。
“这叫拼音,是我们那个时代,孩童的启蒙之物。”
“这每一个字,都对应一个读音。只要学会了这套法子,我们就能用最简单的字母,拼凑出任何想说的话。”
“这本启蒙书籍,是我从电脑书籍库中找的电子存档。”
“另外,我录的这段视频在手机里,演示了所有拼音的准确读音,待会我将视频和书籍通过蓝牙传到你的手机上。书本和视频相互对照,你学起来会更快。”
“你需要尽快学会,并教会黄雀影鳞会心腹。”
“这,将是我们之间最隐秘的言语。蔡京的眼线,就算把信拿到手,也绝不可能破译。”
“我会尽快学会。”她自小便会音律,想必学起来也不难。
“你在外面要多加小心,京城里的事情,有我。”
“阿照,京城比岭南更凶险。蔡京是条毒蛇,你千万不要与他硬碰。我们的酒坊,我们的情报网,慢慢来,不要急。”
“我不在,你要照顾好自己。”
秦宁伸出手,轻轻握住她的手。
“等我。”
……
天色微明。
汴京城南门外,一支奇异的队伍,在晨曦的薄雾中悄然集结。
五百人。
不多,但每一个都如出鞘的利刃,身上透着一股寻常禁军没有的悍勇与杀气。
他们就是神武营最核心的精锐,是从影鳞会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兄弟,是对秦宁最为忠诚的班底。
队伍中间,是数十辆用厚重油布蒙得严严实实的马车,看上去像是装着什么贵重器物,车辙压在地上,留下深深的印痕。
崔雪蘅一身利落的男装,腰间配着长刀。她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守在秦宁身边。
两杆大旗在风中舒展。
一书“奉天承运”。
一书“巡幸祥瑞”。
这八个字,就是他们此行最大的护身符。
秦宁翻身上马,一身玄甲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他没有回头望向那高耸的汴京城墙,只是看着眼前这五百张坚毅而又带着一丝迷茫的脸。
他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被赶出京城,发配到那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
前途未卜,生死难料。
“弟兄们!”
秦宁的声音,如惊雷般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朝堂上的那些相公老爷们,都觉得我们是丧家之犬!是斗败了的公鸡!把我们赶到岭南,是让我们自生自灭!”
队伍里一阵轻微的骚动,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甘与屈辱的神色。
秦宁笑了,笑声中充满了张狂与不屑。
“我告诉你们!他们错了!”
“那座汴京城,对别人来说是天堂,对我们来说,是什么?是牢笼!”
“在那里,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有无数只眼睛盯着!我们造的每一件兵器,都像是藏在怀里的炭火,随时可能把自己烧成灰!”
“他们以为把我们赶出来了,我们就成了没牙的老虎?”
秦宁猛地抽出腰间的佩刀,刀锋首指南方!
“狗屁!”
“他们这是打开了笼门,放出了一头猛虎!”
“从今天起,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昂,像一团火焰,点燃了每个人胸中的热血。
“我要带你们,去那片蛮荒之地,铸造我们的刀,磨利我们的牙!”
话音落下,他猛地将刀举过头顶,刀锋在晨光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是狼的,举起你们的刀!”
“锵!”
“锵!锵!锵!”
五百把长刀,齐刷刷地出鞘,刀锋汇成一片雪亮的森林,首刺苍穹!
每个人的脸上,都褪去了迷茫与不甘,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朝圣般的狂热!
没错!
与其在京城里当一条受人监视的狗,不如去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当一回开疆拓土的狼!
“出发!”
秦宁猛地一夹马腹,一马当先,向着南方的漫漫长路,疾驰而去。
五百铁骑,数十辆马车,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紧随其后。
马蹄声轰鸣,卷起漫天尘土,仿佛要将这大宋的天下,都踏在脚下。
汴京城头,蔡京一身常服,凭栏而立,遥望着那逐渐远去的队伍,嘴角,勾起一抹智珠在握的冷笑。
“去吧,去吧。”
“岭南那地方,可比朝堂要凶险得多。”
他拂袖转身,仿佛己经看到了秦宁穷途末路的下场。
他却不知道。
他亲手放出去的,不是一只狐狸。
而是一头挣脱了所有枷锁,即将啸聚山林的下山猛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