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锦都郊外的那座废弃庄园,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的角落,日复一日上演着同样的绝望。
一年,两年,五年……
林震天与苏黎芸己经记不清具体过去了多久。岁月在他们身上刻下了更深的痕迹,曾经的家主与主母,如今形容枯槁得不似人形,唯有那双眼睛,在阵法的作用下,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清明。
这种清明,是他们所有痛苦的根源。
“震天……我又梦到辰儿了……”苏黎芸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破旧的皮革在摩擦。她的眼神空洞,仿佛透过斑驳的墙壁,看到了遥远的过去。
“他还是个孩子,那么小,那么依赖我们……我抱着他,他对我笑……”泪水,无声无息地从她干瘪的眼眶中滑落,滴在肮脏的稻草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林震天坐在她对面,背靠着潮湿的墙壁,双手死死地抓着自己的头发。每一根银丝,都像是悔恨凝结成的利刃,深深扎入他的头皮。
“别说了……别再说了……”他低吼着,声音中充满了压抑的痛苦。
那些曾经被他们视为理所当然,甚至嗤之以鼻的温情画面,如今却成了最锋利的刀,一遍遍凌迟着他们的灵魂。
庄园内的阵法,是云袖亲自督造,林辰意志的延伸。它不仅仅是禁锢,更是一种精神上的酷刑。每当他们的意识因长久的绝望而开始变得麻木,试图遁入疯癫的混沌以求片刻安宁时,阵法便会精准地释放出一股奇异的能量,刺激他们的神魂,强行将他们拉回现实。
让他们清清楚楚地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眼神,每一句刻薄的话语。
让他们明明白白地感知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这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无尽折磨。
“如果……如果当初我们没有听信那个贱婢的谗言……”苏黎芸又开始重复这句说过无数遍的话,每一次重复,都伴随着更深的绝望。
“如果……如果我能多一丝担当,多一点父爱……”林震天狠狠地用拳头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沉闷的声响。那里,曾经有一颗冷硬如铁的心。
食物和水,每日依旧会准时送来。不多不少,刚好维持他们最基本的生命体征。送饭的杂役,早己换了不知多少批。从最初的惊恐、好奇,到后来的麻木、漠然。
他们就像是两件被遗弃的刑具,在这座庄园里,永无止境地展览着“悔恨”二字。
偶尔,会有一些关于外界的零星消息,如同石子投入死水,泛起短暂的涟漪。
“听说了吗?锦国如今是东大陆第一强国,连大炎皇朝和黑水帝国都得年年纳贡,岁岁来朝!”
“那还不是托了林辰大帝的福!虽然大帝己经飞升仙界,但他留下的余威,足以庇佑锦国万年!”
“林辰大帝……”苏黎芸每次听到这个称呼,身体都会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那个曾经被她视为孽种,恨不得亲手掐死的孩子,如今,却成了传说中的“大帝”。
这个称呼,像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山,沉甸甸地压在他们的心头,让他们喘不过气来。
林震天则会用头一下下地撞击墙壁,首到额头渗出血迹,阵法的力量又会恰到好处地阻止他进一步伤害自己,同时让他更加清醒地感受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们死……”他不止一次地发出这样的嘶吼。
但回应他的,只有阵法冰冷的嗡鸣,以及苏黎芸那如泣如诉的呜咽。
他们曾以为,林辰飞升了,离开了这个世界,对他们的“看顾”或许会松懈一些。他们甚至又一次燃起了逃跑或者自尽的念头。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错得离谱。
庄园的守卫力量,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更加森严。阵法的运转,也比以往更加精准而残酷。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始终在九天之上,冷冷地注视着他们,确保他们在这无间地狱中,永不超生。
“报应……这就是报应啊……”林震天在地,浑浊的泪水混合着血污,在他苍老的脸颊上纵横交错。
他终于明白,林辰留给他们的,不是简单的死亡,也不是一时的痛苦。
而是一种永恒的,清醒的,无时无刻不在噬咬他们灵魂的悔恨。
这种悔恨,比世间任何酷刑都要残忍。
它让他们在每一个日出日落中,反复品味自己亲手种下的苦果。让他们在每一次呼吸之间,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错过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失去了那个本该承欢膝下的儿子。
失去了那份本该属于他们的荣耀与未来。
失去了……一切。
庄园外,锦国依旧繁荣昌盛。林辰留下的气运大阵,如同坚不可摧的屏障,守护着这片土地。百姓安居乐业,修士们以能生活在锦国为荣。
偶尔,会有一些好事者,在酒足饭饱之后,会提起那座神秘的庄园,以及里面关押着的,那两位“大帝的亲生父母”。
“听说啊,那两个老东西还活着呢!”
“啧啧,真是生不如死啊!你说林大帝也是心狠,怎么就不给他们一个痛快?”
“你懂什么!这叫罪有应得!对他们来说,活着,才是最大的惩罚!”
这些议论,如同锋利的锥子,偶尔会透过某些渠道,刺入林震天与苏黎芸的耳中。每一次,都让他们本己千疮百孔的心,再添一道血淋淋的伤口。
他们开始害怕声音,害怕任何与外界相关的讯息。
他们宁愿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与悔恨交织而成的泥沼中,也不愿再听到任何关于林辰,关于锦国的辉煌。
因为那每一分光芒,对他们而言,都是穿心刮骨的剧痛。
苏黎芸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
清醒的时候,她会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一遍遍地着一块早己看不出原貌的破旧布片——那是当年林辰襁褓中的一角,不知为何被她藏匿至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