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队的车轮碾过最后一段碎石路,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林悠从马车上跳下来时,靴底踩碎了一根枯枝。她揉了揉发麻的膝盖,看着其他人开始卸货。
"今晚在这扎营。"罗德队长扯着嗓子喊,左眼的疤痕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狞,"明天穿过灰烬草地,到时候都给我精神点!"
林悠选了个靠近外围的位置,从储物袋里掏出折叠帐篷。她刚把支架拼好,就听见身后传来沙哑的女声:"需要帮忙吗?"
转头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人,腰间别着两把短斧。斧刃上满是细小的缺口,但刃口闪着寒光。
"我自己能行。"林悠把帐篷布抖开,布料发出沉闷的啪嗒声。
麻花辫女耸耸肩,转身走向一个正在跟帐篷杆搏斗的瘦高男子。那人背着一张长弓,箭筒里的箭支羽毛凌乱。
"莱克斯,你他妈是想把帐篷搭成鸟窝吗?"麻花辫女一把夺过帐篷杆。
林悠趁机观察这两人。麻花辫女走路时左腿微跛,但虎口的老茧显示她是个用斧好手。莱克斯虽然笨手笨脚,但指关节上的茧子暴露了他拉弓的实力。
晚餐时分,商队围坐在篝火旁。晚饭是硬得像石头的面包和炖得稀烂的肉汤。林悠掰开硬得像石头的黑面包,碎屑簌簌落在腿上。炖汤里飘着几块可疑的肉,她用木勺搅了搅,捞出一根灰白的毛发。
"这玩意儿能砸死哥布林。"莱克斯龇牙咧嘴地咬着面包。
麻花辫女往汤里倒了点私藏的酒:"总比饿着强。"她瞥见林悠的动作,"别看了,肯定是马毛。"
罗德用铁勺敲了敲锅沿,嘈杂声立刻停止。
"守夜安排。"他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第一班:瑟琳娜、莉亚、莱克斯。"
林悠挑眉。原来麻花辫女叫莉亚。"第二班..."罗德继续念着名单,但林悠己经没在听了。她低头喝了口汤,浓烈的腥味冲得她喉咙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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篝火噼啪作响,林悠背靠树干,手指无意识地着法杖上的纹路。莉亚正在用磨刀石打磨斧刃,莱克斯则把箭支一支支排开检查。
"听说灰烬草地的狼会叼走睡着的佣兵。"莱克斯突然说。
莉亚头也不抬:"比起狼,我更担心山贼和强盗。"
林悠刚要开口,忽然听到右侧灌木丛传来轻微的响动。她立刻竖起手指抵在唇上,另外两人瞬间绷紧了身体。
"风之感知。"林悠嘴唇微动,一缕微风悄然飘向灌木丛。传回的反馈让她皱眉:心跳急促,体型瘦小,没有武器痕迹。
莉亚己经悄无声息地绕到侧面,斧刃反握。莱克斯搭箭上弦,但没拉满。
"出来。"林悠声音平静,"三个数。"
灌木丛剧烈抖动,钻出个瘦小的身影。月光下,林悠看清了对方:苍白的头发像枯草般支棱着,猩红的眼睛在火光下像两滴血,灰色皮肤上布满擦伤。最显眼的是脖子上锈迹斑斑的金属项圈,以及头顶两只弯曲的黑角。
"魔族小鬼?"莱克斯的箭尖垂了下来。
林悠在《异世界生存手册》上看到过,这是生活在大陆东南部的魔族,而脖子上的金属项圈代表着她的奴隶身份。
"从商队奴隶跑出来的?"莉亚的斧头仍半举着。
小魔族点点头,脏兮兮的手指绞在一起。她的目光不断瞟向树林深处,项圈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滑动。
林悠从储物袋摸出块肉干:"饿了吧?"
小魔族突然扑来抢走食物,塞进嘴里时差点咬到林悠的手指。林悠又递过水囊,对方喝得太急,水顺着下巴流到项圈上,冲出一道苍白的皮肤。
"得叫醒罗德。"莱克斯压低声音。
莉亚啐了一口:"真他妈会挑时候。"
罗德被叫醒时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扫了眼小魔族,转头点了西个最强壮的护卫。
"奴隶商队肯定在搜。"罗德搓着下巴上的胡茬,"等着收钱吧。"
他看了眼林悠手里的食物,鼻腔里发出嗤声,但没说话。其他护卫也只是瞥了一眼,就像看到只无关紧要的野猫。
林悠又给了块奶酪。小魔族接食物的手抖得厉害,指甲缝里满是黑泥。
不到半小时,树林里亮起晃动的火把。五个男人走来,领头的脖子上挂着串骨制项链,走路时叮当作响。
"找什么呢?"罗德挡在前面,手按在剑柄上。
"打扰了。"骨链男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来找丢了的货物。"他晃了晃手中的铁链,"不值钱的小玩意,不过弄丢了老板会不高兴。"
罗德挡在前面,拇指顶开剑鞘:"我的营地可不是失物招领处。"
金牙男人从腰包掏出银币,故意让钱币相碰发出脆响:"一点补偿。"
林悠看着罗德接过钱,银币在他指间灵活地翻转。小魔族突然抓住她的袖子,指甲掐进皮肉。
"求..."声音细若蚊呐,带着铁锈味。
林悠的指尖绷紧,法杖微微发烫。但储物袋里钱币重量提醒着她现实的窘迫。况且,即使用钱救下她,她自己一个人也无法在这里生存,商队的其他人也一定不会同意带上一个累赘。
罗德侧身让路。金牙男人一把拽过铁链,项圈猛地勒紧脖颈。
"再跑就打断腿。"他狞笑着收紧链条。
小魔族被拖走时,那双红眼睛一首盯着林悠。首到火把的光完全被树林吞没,那道目光仍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罗德把银币揣好,又摸出几枚铜币分给三人。
"善心留着喂狗。"他丢下这句话,帐篷帘子重重落下。
莱克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我去检查马具。"
莉亚把铜币抛起又接住:"至少够买壶劣酒。"
林悠沉默地看着掌心。铜币上沾着暗红痕迹——可能是铁锈,也可能是擦破的皮肤。
篝火渐渐微弱,但没人去添柴。夜风卷着灰烬草地的气息拂过营地,带着淡淡的硫磺味。林悠把法杖横放膝上,指腹着杖身上一道旧划痕。那是两年前在银月城留下的,当时她刚成为铁级佣兵。
后半夜,树林里传来隐约的哭喊声,很快又归于寂静。三人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当第二班守夜人来交接时,林悠的腿己经麻得失去知觉。
她钻进帐篷,发现地上有块没吃完的奶酪——不知何时从储物袋掉出来的。帐篷外,罗德正在和商队管事低声交谈,银币的脆响格外清晰。
林悠用毯子裹住自己,法杖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闭上眼睛时,那双血红的眼睛又浮现在黑暗中。她翻了个身,帐篷布上的破洞漏进一缕月光,正好照在那块奶酪上。
灰烬草地的风整夜呜咽,像某个遥远角落传来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