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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阳光灼烧着金銮殿的鎏金琉璃瓦，沈知微站在汉白玉台阶前，望着水中自己模糊的倒影。月白羽衣上绣着的并蒂莲在风中轻颤，她忽然觉得自己像只被拔去利爪的雀鸟。三日前的册封大典上，皇帝亲手将靖难郡主的金册递到她手中，而玉阶之下，唯有太子萧彻的目光如影随形，始终钉在她颈间的沈家军玉佩上。
"郡主可曾去过太液池？"随侍女官的声音将她惊醒。沈知微抬头望去，御花园的月洞门朱漆蟠龙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竟与萧彻袖扣的暗纹如出一辙。这让她不由想起昨夜郡主府墙头那个银甲身影——谢凛比出的"三日"手势，此刻正像倒计时的鼓点，在她心口重重敲击。
太液池的荷花才刚抽出花苞，青石板路上飘散着新焙玫瑰酥的甜香。沈知微下意识摸了摸袖中藏着的狼首铁片，指尖触到粗糙的断角时，头顶突然传来弓弦轻响。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整个人扑倒在地，箭矢擦着鬓发掠过，"砰"地钉入三尺外的湖石，溅起的水珠打湿了她的裙摆。
"有刺客！"女官的尖叫惊飞了荷茎上的翠鸟。沈知微抬头望去，假山后闪过一道玄色衣摆，却在望向湖石时怔住了——箭矢撞碎的石缝里，半枚狼牙项链正泛着冷光，犬齿尖端赫然是北狄狼族的图腾。
"微儿！"萧彻的声音裹挟着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沈知微望着他月白锦袍上盘踞的蟠龙暗纹，雁门关破城那日父亲胸前的箭伤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太子俯身扶她起身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泛红的耳尖，却在看见湖石上的狼牙时，瞳孔骤然收缩。
"此物凶戾，不适合郡主佩戴。"萧彻话音未落，己伸手拔下箭矢，掌心托着那枚沾满石屑的狼牙项链。犬齿根部刻着的北狄小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辨——"不归"二字，竟与谢凛肩甲上的"凛"字铭文如出一辙。
沈知微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狼牙她再熟悉不过，三日前在破庙分别时，谢凛的披风上就别着同样的饰物。此刻看着萧彻将项链收入袖中，她忽然想起地窖里那双藏着布防图的童鞋——原来太子早就知晓谢凛的存在，更清楚北狄狼族的信物。
"殿下可知，这是北狄战神的信物？"她故意睁大双眼，指尖微微发颤，"雁门关破城时，我曾在谢凛的甲胄上见过类似的纹饰。"
萧彻的目光瞬间转冷，却又很快被温柔取代："郡主莫怕，孤己命人全城搜捕刺客。"他的指尖轻轻掠过她腕间新添的伤口，那是方才扑倒时被碎石划破的，"先随孤去偏殿包扎，莫让太后久等。"
随侍女官捧着金疮药走近时，沈知微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不是药香，而是人血的铁锈味，混着曼陀罗苦涩的气息。她猛然想起地窖里谢凛为她挡刀时，铠甲下渗出的也是这样的血，突然注意到女官袖口闪过半片狼首纹刺绣，与老周当铺暗桩的服饰一模一样。
"郡主的伤需用北狄紫草膏才好得快。"沈知微突然开口，指尖划过女官的手腕，"劳烦去郡主府取我随身携带的药箱，里面有沈家军特制的金创药。"看着女官瞬间僵硬的背影，她知道这是萧彻安插的眼线，却故意支开她争取时间。
偏殿鎏金屏风后，沈知微凝视着萧彻方才落下的帕子。月白缎面上绣着的并蒂莲，花蕊处竟用金线绣着极小的狼首纹，与她袖中糖纸的纹路完全一致。原来从城破那日起，太子就在编织这张混杂着狼首与蟠龙的网，将她困在金丝笼中。
"郡主对北狄倒是熟悉。"屏风外传来萧彻探究的声音，"听闻你在雁门关曾救过一个北狄伤兵？"
沈知微心跳漏了一拍。地窖里谢凛掌心的饴糖突然在记忆中浮现，她福身行礼："回殿下，民女只是遵循医道，不分敌我。"抬头时故意让泪水在眼眶打转，"况且...那个伤兵早己断气，民女未能救活他。"
萧彻忽然轻笑，从袖中取出狼牙项链。犬齿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可孤听说，北狄战神谢凛至今下落不明。"他逼近半步，龙涎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郡主说的伤兵，该不会就是他吧？"
沈知微的后背撞上屏风，鎏金蟠龙的阴影在眼底投下森冷的光。她望着萧彻指间的狼牙，突然想起谢凛的话："北狄狼的战旗在哪里，士兵的刀就指向哪里。"此刻太子手中的狼牙，就像根刺，扎在狼首与蟠龙的交界处。
"殿下说笑了。"她摸出沈家军玉佩，"民女父亲死于谢凛刀下，怎会救他？"玉佩坠地的脆响中，她看见萧彻眼中闪过的失望——他在试探她与谢凛的关系。
偏殿外突然传来喧哗。沈知微掀开窗帘，御花园角门处几个灰衣人与金吾卫正激烈缠斗，为首者肩甲上的"凛"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是谢凛的亲卫！她攥紧袖中的狼首铁片，看见有人故意将狼牙项链甩向她的方向。
"抓住刺客！"萧彻的喝令惊散了栖鸟。沈知微看着狼牙落在脚边，犬齿根部的"不归"二字正对着她，突然想起地窖里谢凛藏在童鞋里的密信——原来他早有计划，要用狼族信物引太子露出破绽。
"殿下，刺客留下了这个！"女官捡起狼牙递到萧彻面前。沈知微趁机福身道："民女曾听父亲说过，北狄狼族勇士会在狼牙刻字作为赴死信物。"声音微微发颤，"这'不归'二字，怕是意味着有死士潜入京城。"
萧彻的眼神骤然转冷，却在望向她时柔和下来："微儿果然聪慧。"他将两枚狼牙收入锦囊，指尖划过她手背，"孤会护你周全，就像沈将军临终所托。"
沈知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被萧彻触碰过的地方仿佛灼烧般疼痛。父亲副将王猛的青玉镯、地窖里渗出黑血的麻布袋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原来太子口中的"护佑"，不过是将她困在金笼中的借口。而那枚刻着"不归"的狼牙，终将成为刺破金笼的利齿。
夜色笼罩郡主府，梧桐树下沈知微着新收到的信鸽羽毛。展开纸条的瞬间，北狄文写就的"三日后玄武门"让她指尖发颤。窗外更夫的梆子声里混着若有若无的狼嚎——是谢凛的暗号，与三日前破庙相见时一模一样。
她将萧彻拿走的狼牙与袖中谢凛给的铁片拼合，犬齿的断角严丝合缝地嵌入缺口。月光下，"不归"二字与狼首纹章交相辉映，恍若谢凛看她时眼底藏着的万千心事。
"谢凛，你究竟要带我走向何处？"沈知微对着狼牙轻声呢喃。房顶突然传来瓦片轻响，一道银甲身影掠过琉璃瓦，肩甲上的"凛"字在月光下一闪而逝——就像雁门关破城那日，他藏在尸堆里的眼神，危险而温暖。
御花园的杀机未散，金銮殿的钟声又响。沈知微望着案头萧彻送的并蒂莲，花瓣上的露水像极了谢凛掌心的糖霜，甜美却暗藏杀机。她知道，三日后的玄武门之约，将是她与谢凛在蟠龙金笼中的首次联手，也是太子阴谋的开端。
东宫书房内，萧彻将两枚狼牙扔进炭盆。火焰吞噬北狄文时，他忽然想起雁门关破城那日沈承业临死前的笑容——那个老将军，终究还是将沈家军的火种，托付给了北狄的狼。
"来人。"他声音冰冷，"传旨玄武门加派三倍守卫，务必让谢凛有来无回。"炭盆中，两枚狼牙渐渐成灰，却在火星迸溅时露出未烧尽的刻痕——那是沈知微趁乱刻下的"微"字，与谢凛的"不归"交叠成谜，在这吃人的金笼中，终将绽放最烈的火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