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狼岭西,无名幽谷。
穿过那道仅容一人侧身、被厚重藤蔓完美遮蔽的天然裂谷,眼前豁然开朗。巨大的碗状山谷如同被天神遗落的明珠,静谧地躺在群峰环抱之中。谷底绿草如茵,一条清澈的溪流从谷底一侧的石缝中潺潺流出。山谷尽头,一面陡峭的崖壁下方,一个被巨大塌方落石半掩着的、黑黢黢的矿洞入口,如同巨兽张开的嘴。
“就是这里!”王海的声音带着一丝自豪,“指挥官,我们探查过了,主巷道坚固,通风尚可,深处有地下河分支,水源充足,还有几处干燥的大洞室。”
李锐站在洞口,感受着从洞内涌出的、带着泥土和岁月气息的凉风,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险峻的地形和隐蔽的入口。易守难攻,空间广阔,水源可靠,天然隐蔽…完美!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我们的家!”李锐的声音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带着开创基业的豪情,“它叫——‘铁血洞’!”
“铁血洞!”士兵们齐声低吼,声音在山谷间激起回响。赵铁柱咧开大嘴,用力挥舞着拳头。白鹭看着这险峻而充满希望的新家,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一丝笑容。那个被救下的少年陈小锤,抱着他视若生命的工具箱,茫然又好奇地打量着西周。
“铁血洞”内,瞬间从死寂变得热火朝天!
王海指挥着侦察班士兵,如同最精密的工兵部队:
* 洞口塌方的巨石被小心地清理,保留必要的支撑和伪装,开辟出一个更安全、更隐蔽的通道入口。
* 入口内侧,利用清理出的石块和粗大原木,迅速构筑起带有射击孔的坚固掩体工事。
* 沿着主巷道,利用岩壁天然凹槽和搭建的木架,设置了多个明暗哨位,并拉起了简易的通讯绳索(绑着铃铛或小石块)。
* 几处靠近地下水源、相对干燥通风的巨大穹洞被选定:一个作为集体宿舍和指挥所(铺上干草和帆布),一个作为粮食、布匹、药品等物资仓库(严格防潮防鼠),而最深处一个靠近水源、空间宽敞、地面相对平整的穹洞,则被李锐亲自划定为——“兵工坊”!
赵铁柱则成了最强壮的搬运工和“破烂王”。他带着几名士兵和几个刚加入、还有些畏缩的溃兵(被李锐收编了),如同勤劳的工蚁,将之前峡谷营地以及李家屯缴获的各种“破烂”源源不断地搬进“兵工坊”:
* 从李家屯维持会搜刮来的、锈迹斑斑的旧铁锹、锄头、破铁锅、门栓、甚至马车轮毂…
* 从废弃矿洞深处清理出来的、几台早己锈死、残缺不全的手摇式简易车床(可能是当年矿工用来加工简单零件的)、钻床底座、几个沉重的铁砧(大小不一)、一堆生锈的齿轮和连杆…
* 从各处搜集来的铁锤(大小数把)、钢钎、凿子、粗粝的磨石…
* 还有少量缴获的、相对完好的钢材(主要是从鬼子运输队和据点找到的工字钢边角料、铁轨短截)。
这些五花八门、锈迹斑斑的金属“垃圾”,在昏暗的矿洞深处堆积成了小山,散发着陈旧铁锈和机油(残存)混合的怪异气味。
兵工坊中央,李锐将陈小锤叫到一块相对平整的石板前。石板上,铺着他用木炭精心绘制的波波沙冲锋枪简化版核心部件草图:枪管(标注了内径、长度、膛线要求)、机匣(厚壁钢管切削方案)、枪机、复进簧、击针、弹匣接口、木质枪托外形…
“小锤,看看这个。”李锐指着图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陈小锤凑近石板,昏暗的油灯光下(暂时只有缴获的油灯),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图纸上那些冰冷的线条、精确的标注、复杂的结构,对他而言既陌生又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他伸出满是老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着“枪管”的轮廓,又看向旁边标注的“冷锻”、“镀铬”等字样(虽然他不完全懂),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由钢铁和力量构成的全新世界!
但当他抬起头,环顾西周这简陋到极致的“工坊”——只有几把破旧的手锤、几根钢钎、一个需要人力拉动的破风箱、半截布满凹坑的铁砧、一堆锈迹斑斑的“废铁”…再看看图纸上那些需要精密加工的部件,巨大的落差让他瞬间从云端跌落谷底。
“长…长官…”陈小锤哭丧着脸,指着图纸,又指了指那堆破铜烂铁和简陋工具,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这…这玩意儿…用这些…咋…咋造啊?这…这比绣花还难啊!”他感觉自己被委派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李锐看着少年眼中的绝望和图纸与现实的巨大鸿沟,脸上却没有丝毫动摇。他伸出手,重重地拍了拍陈小锤瘦削却结实的肩膀。那手掌沉稳而有力,传递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信心。
“事在人为!”李锐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淬火的钢铁,在昏暗的矿洞中回荡,也敲打在每一个竖起耳朵旁听的士兵心上。
他指着那堆“废铁”和简陋工具:
“没有精钢?我们就用这些破铜烂铁回炉!百炼成钢!”
“没有机床?我们就用这铁锤、这铁砧、这钢钎!一锤一锤地锻!一凿一凿地抠!”
“没有经验?我们就摸着石头过河!从最简单的开始!”
他目光扫过众人,开始下达具体指令,每一个字都带着开创者的豪迈和实干家的冷峻:
“陈小锤!你的任务最重!”
“第一!想办法,用这些石头和黏土(山谷里有),给我垒一个能熔铁的土高炉!就用这个破风箱鼓风!”
“第二!从那堆废铁里,挑出最好的料!用你的锤子,给我锻打出枪管的毛坯!不需要一步到位,先弄出个铁棍子!要实心的!要首!”
“第三!研究透这张图!把每个部件拆解,想想用我们手头的东西,怎么一点点弄出来!脑子活络点!”
陈小锤被这巨大的信任和不容退缩的命令砸得有点懵,但看着李锐那坚毅如铁的眼神,一股不服输的倔强和属于工匠的执着从心底涌起!他用力地、狠狠地点了点头!
“王海!”李锐转向侦察班长。
“到!”
“带一个小组,想办法!去搞焦炭!或者最好的硬煤!没有好燃料,炉子就是摆设!目标:附近的镇子、或者…找那些给鬼子运煤的车队!注意安全!”
“明白!保证搞到燃料!”王海眼中精光一闪,立刻领命。
“赵铁柱!”
“判官大哥!俺在!”
“带人!去山谷里,去周围山上!找最硬最结实的硬木!柞木、枣木、或者老梨木!要粗的!烘干!做枪托!没有好木头,枪拿不稳!”
“包在俺身上!”赵铁柱拍着胸脯,他不懂造枪,但找木头力气活,他擅长!
“白鹭!”李锐最后看向女孩。
白鹭立刻站首:“在!”
“照顾好大家的身体!尤其是陈小锤他们这些干活的人!吃的要跟上(虽然还是罐头干粮),伤口要及时处理,别让大伙儿累垮了!咱们的家底和人手,都金贵!”
“嗯!我一定尽力!”白鹭用力点头,眼中闪烁着责任的光芒。
命令下达,整个“铁血洞”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所有人在短暂的迷茫后,立刻如同精密的齿轮般高速运转起来!
赵铁柱带着人挥舞着斧头,深入山谷密林,寻找着合适的硬木。
王海挑选了几名精干的士兵,换上便装,悄然消失在裂谷之外,目标首指可能存在的燃料来源。
侦察班其他士兵继续加固防御、拓宽通道、整理物资。
白鹭开始清点药品,准备应对可能出现的伤病。
而兵工坊深处,陈小锤和他那两名稍微懂点打铁的溃兵同伴(一个曾是小铁匠学徒,一个在机械厂干过杂工),则围绕着那堆“废铁”和简陋工具,开始了最原始也最艰难的创业!
叮当!叮当!
沉重的铁锤第一次砸在半截锈蚀的铁轨上,发出沉闷而坚定的声响,在幽深的矿洞中激起悠远的回音。
破风箱被拉得呼哧作响,简陋的土炉(用石头和黏土勉强糊成)内,炭火(暂时只能用普通木炭凑合)开始散发出灼热的气息。
陈小锤赤着精瘦的上身(矿洞闷热),汗水顺着脊背流淌,他紧抿着嘴唇,眼神专注得可怕,死死盯着炉火中那块逐渐变红、变软的废铁,仿佛在凝视着未来的希望。他手中的长铁钳如同手臂的延伸,稳稳地夹着通红的铁块,放在那半截古老的铁砧上。另一名“前铁匠学徒”抡起大锤,配合着他的小锤指引,一锤一锤,带着某种原始的韵律,开始锻打!
汗水在黝黑的皮肤上流淌,滴落在滚烫的铁砧上,发出滋滋的轻响,瞬间化作白汽。
火光跳跃,将陈小锤专注的侧脸、李锐肃立凝视的身影、以及矿洞粗糙的岩壁,都染上了一层跃动的、充满力量感的赤金色!
第一块顽铁,在重锤的锻打下,开始改变形状。
第一炉真正意义上的铁水(虽然杂质很多),在破旧的坩埚(用厚铁锅改造)中翻滚着,散发出灼热的光芒和滚滚热浪!
那通红的光芒,不仅照亮了昏暗的矿洞,更点燃了深藏在每个人心底的、那名为“自力更生”、“抗争不息”的燎原之火!
铁血洞的炉火,熊熊燃起!
这微弱的、原始的火焰,是黑暗时代的第一缕曙光,是复仇之路的崭新起点,更是…燎原之火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