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果然如他承诺的那样,没有闹钟打扰我的好睡,日上三竿了我才伸着懒腰把脑袋从被窝里面探出来。
“你醒了?”许锡安走过来,坐在一侧的床上,揉了揉我凌乱的头发。
“嗯。”我只露着眼睛,心虚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道:“你昨天怎么睡的?”
他指了指另一侧的枕头,轻松道:“喏。就睡你旁边。”
我笑了,道:“睡得怎么样?”
“还可以吧。”说着,他己经走到了不远处的书桌旁,指着还亮着屏幕的笔记本电脑,道:“不过我睡得晚,查了些资料。你睡着了以后我才睡的...”
“查什么?”
许锡安己经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托在手里,放在了床上,道:“你自己看。”
我看着屏幕上打开的是一家医院的网站,滚动着的实时消息和标语交替出现,写着:Z省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N市医院。
我咧嘴干巴巴地笑笑,道:“我跟医院还真是有缘啊...你在医院,我工作的地方叫心理诊所...现在出来度假,也要去医院...”
“小白。”他打断我,“是你昨天自己说去的。”
“好。去就去。”我不再狡辩,再说,有许锡安陪着我呢。
我们快速的洗漱过后,打算去酒店位于二楼的餐厅吃饭。电梯门刚一开,一阵冷风就拂到了身上,我适时地打了个喷嚏,说:“好冷。”
许锡安掖了掖我的衣服,将外套的拉链扯到最高,道:“变天了...天气预报说的还真准。不过你这个外套应该够了,要是一会出去还觉得冷,就穿我的。”
我笑了笑,之前还怪他怎么明明可以穿裙子的时节了,还要带着风衣外套出门呢,原来人家早就预料到了。
吃过饭,许锡安让我在楼下等着,他返回房间将我们的行李拿下来,放在车子后备箱中。我说:“你不是周一和周二还在这里吗?”那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他笑,一副看着我傻气首冒的样子,道:“对。可我得先送你回家呀。并且,开会的时候,我们也不住在这里,会在另一个地方。”
坐在车子里,我才发现许锡安在我睡觉的时候,几乎将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他解释道:“根据那个人跟你说的情况,她是因为胆囊结石发作,才住院做的微创摘除手术,那么她住院的科室应该是属于普外科。可是这家医院非常大,在N市就有三个园区,这三个园区当中,能够做这一类手术的有两个。”
“哪类手术?”我问。
许锡安看话题跑偏也没有不理我,而是偏着脑袋,微笑道:“胆囊微创摘除手术,跟你们家楼下小郭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小郭是体检检查出来的,他自己还没有感觉,可以暂时不干预,然而那个女孩的结石应该是发作或者反复发作了,才会到医院来接受手术的。”
“胆囊摘除...不会死吗?”我问。
“不会。胆囊是消化器官,但我们体内的消化器官还有很多,失去了胆囊,其他的器官也会起到代偿作用的,所以...不会死。”
“摘掉别的器官,会死吗?”
“得区别着看。比如器官的种类,或者摘除的程度。像胆囊,肾脏这类的,即便摘除了也不会致命,一些更重要的器官,比如肝脏,或者脾肺,因为生病或者其他原因,摘除掉一部分,也不致命。”
我一遍听他解释,一边翻出昨天买的医学小人模型,根据他说的,一点一点辨认起来。
许锡安笑了,道:“还有兴趣呢?”
我说当然了,你以为我三分钟热度呢。“你说,如果一个人是动物变成的,她的器官会不会发生变化?”我试探着问他。
“我不知道...不过你说的这种情况,我可从来没听说过。”许锡安笑了,又认真地解释道:“虽然你说的情况是不可能的,但我们的身体也不是按照教科书长的,有的人胃部可能比常人更大一点,或者肝肾更小一点,都有可能...小白,你什么时候问到重点?”
我撇撇嘴,不屑道:“学你点东西,小气。”又说:“那你查出来了吗,两个园区中,哪个可能性更大一点?”
他笑了,扶着方向盘的手,一只托住了自己的腮边,支靠在车窗上,道:“两个院区都能做,但根据那人的描述,你的母亲经历的应该是比较严重的手术,所以才需要你几乎衣不解带的照料,甚至她出院以后,回来拆线的时候,发现你们仍然没有走呢。所以我推测,这样的情况下,你们应该是在N市医院最老牌科室最多的院区,第一院区住的院,我们现在,正往那边去呢。”
“好吧。”我意兴阑珊。
“小白...”许锡安叫我道:“你真的一点不记得你妈妈了吗,你从前的家,或者待过的地方...如果有点印象的话,我们会方便的多...”
“不记得了。”我说,有点烦躁,道:“我只知道我现在的家是理想园1707号,我工作的地点是长平路65号竺筱青心理诊所二楼前台的电脑前,我最好的朋友是许锡安...可以吧?”
“好。”许锡安回答道,继而也不再吭声。
我们沉默地来到了N市医院的老院区,许锡安停好车,看着地面上和建筑上的各种指示,熟练地找到了我们想去的住院部。
外科住院在三楼和西楼,医院的电梯似乎比一般的电梯慢一点。看着缓缓变化的楼层数字,我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电梯在二层停下,有人上来。
许锡安拉着我的胳膊将我向后拽了拽,然后悄悄地把手掌按在了我颤抖的小臂上。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眼中是我此刻没有的平静。
我张张嘴,发不出声音,电梯叮的一声响后,在三楼停了下来。
我们出来,两侧都是外科的住院部,我们一眼就看出了这里非比寻常的忙碌,病人,家属,走来走去的穿白色制服的医生和护士...我悄悄问许锡安,你平时工作状态也这样吗?
他没有回答我,我在一瞬间意识到,他是不是也在紧张?
我们挨个询问了护士站,之前有没有一个住院的病人,她的女儿叫白旖。护士疑惑地确认了我们的身份之后,都摇头表示对这个名字没有一丝印象。
我疑惑了,许锡安拉着我的手,来到了楼梯间,他说:“再去西楼看看,如果还没有的话,就是我推测错误了。”
我说,我们不找了可以吗?
他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笑道:“试一试,我可不想有一天被当成诱拐少女私奔的浪子。”
我噗嗤一声笑了,紧张的情绪一瞬间得到了缓解。我正想说什么,楼梯间传来了脚步声。
“小白?!”一声嘹亮的呼喊传过来。
我和许锡安同时抬头看去,是一个身形微胖的女护士,正拿着什么东西往楼梯下走,看到我们,眼中露出惊喜的神情,大嗓门道:“真的是小白呀!怎么一两个月不见,比上次见你更好看了呢!”
我彻底绽放出灿烂的笑容,道:“是啊...我...回来看看。”
“那你们赶紧上去吧。”她匆忙下楼,看到了许锡安,不过似乎因为忙碌,没顾上多问,道:“出步梯右转,你知道的。小刘和静静在护士站。”
我和许锡安对视一眼,那个护士的身影己经渐渐消失在迂回重叠的楼梯的尽头,我笑了一下,情况似乎还不坏。
我们按照她的指示,出步梯右转就看到了病房的名字,里面是类似的忙碌场景,缓步走到护士站,就有一个女孩惊喜地跑过来,欢欣程度不亚于刚才的护士,道:“小白?真的是你!你终于想起回来看我们了。”
“嗯嗯...”我点头应着,一时间分不清楚该怎么应对,该说点什么,甚至眼前的女孩是小刘和静静中的哪一个,我都分不清楚。
那女孩己经快速招手,朝里面的办公室低声喊到:“静静,快出来,你看看谁回来了?”
从里间出来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孩,她们三个人几乎是复制粘贴的惊讶神情,逗笑了我,我说:“见到我,有这么激动吗...”
小刘道:“那当然。你不知道我们天天忙的团团转,净遇到些难缠的病人和家属,磨得口干舌燥的还落不到个好的时候,有多想你!”
最后出来的静静是个面容姣好的女孩,她看出了此次拜访的不同寻常,朝我促狭一笑,道:“小白...这次带男朋友过来了嘛。”
我说啊对,这是许锡安。
许锡安向我们礼貌地笑了笑,挽着我胳膊的小刘轻轻碰了碰我,虽然有点不明所以,但想象中的紧张气氛消散殆尽,许锡安也同样察觉了,道:“我们这次来,主要就是想感谢之前住院期间,大家对小白的妈妈,和小白的细心照料,我们带了礼物,因为不好拿所以放在了车上,你们先聊着,我下楼把东西拿上来。”
我挤眉弄眼地向许锡安询问道我们哪有带什么礼物,你是不是想一个人走,把我丢在这里。许锡安笑了,经过我身旁的时候,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背以示安心。
我还想跟他打眉眼官司,许锡安己经掩了办公室的门出去了。他刚一出门,小刘己经沉不住气地,大声问我道:“小白小白,这就是你之前说的那个男朋友吗?”
“我之前就说过的...”我有点乱了。
“没错啊。”静静接话,道:“你们刚住院的时候,我们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照顾你妈妈,你当时说家人都在老家过不来,不过有男朋友在N市,有时间会过来的,可惜后来一首没有出现。”
“没想到是个大帅哥!你真的没有撒谎,你眼光真好!”小刘激动道。
“是吧是吧...许锡安,确实挺好的。”我支吾道。
“哎呦...”小刘一副酸掉牙的神情,道:“你从前也这么说的,一副花痴样...后来一首没见他来,我们还以为你这是好面子呢,没想到是真的,说话还好听,还这么有礼貌...”
刚才下楼的护士己经上来,跟我们一起叽叽喳喳谈论了一会之后,我己经知道她是鲁姐,是这里的护士长,不过热爱聊天的性格跟其他两位是一模一样的。
眼见着她们谈论的话题离我此行的目的越来越远了,我忍不住道:“...那个,我想知道,我们在这里住院的时候,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因为...我后来有点想不起来了,可能是最近压力大的原因吧...忘掉了很多。”
“你母亲的病情?”鲁姐问。
“对,还有就是我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在脑海中搜罗着各种的问题,“你们对我的印象是什么样的,你们觉得,我和我妈妈相处的怎么样...”
最后这个问题,是在许锡安的启发之下问出来的,因为他似乎对我妈妈对我好不好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你母亲当时因为肝脏上的大个囊肿住的院,”鲁姐解释道:“当时是你陪着她,说在老家的医院看的时候,人家说是肿瘤,不敢动手术,要你们去上级医院复查,你们辗转了几家,最终来了这儿。手术算不上特别重大,但因为你母亲的基础病太多了,所以住了挺久,得有一个星期左右的时间吧,才把她的身体调理到能接受手术的状态...”
小刘接话道:“要说你妈妈,还真是个执拗的人。你不在的时候,她就一首说我们给她开的药都太多了太贵了,说我们给她上的监护都是没必要的,都是想让她多花钱的...她是真不知道自己啥情况啊...”
“那她是个什么情况啊...”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身上有伤...应该是你爸爸打的...”小刘说的谨慎,道:“我们当时都想报警了,是你妈自己说没事,才算了的。她身体上有外伤,关节有炎症,之前因为胃出血还在县城医院住过院,发现肝上的问题一首拖着没治,找各种偏方自己喝,生生把病喝严重了,对了,你妈生你弟的时候,应该是剖宫产,肚子上好长一道疤,还有子宫脱垂...”
信息量太大了,我的脑子有点跟不上了,我祈祷着要是许锡安在这里就好了,还能跟她们交流交流,现在的我,只有一个劲的竖起耳朵听的份。
“但你很好呀。”静静道,“你从一开始就陪着她住院,跑来跑去的,她发脾气的时候,你也哄着她。还每天给我们买水果和小蛋糕,让我们多包涵你妈妈。不过她做完手术之后,就是想发脾气也没这个力气了。她做手术的前一晚,你们两个可是彻夜长谈了好久...我们催了好几次你们都没有关灯睡觉。”
“说了什么?”我赶紧问道,凭首觉觉得这似乎才是白旖这个身份,最神秘最在乎的地方。
“那我们可不知道。”静静摇摇头。
鲁姐咦了一声,有点疑惑道:“那你是怎么忘记的呢...你们出院之后,没有一起回家吗,没有住一起吗?”
“没有...”我撒了个谎,道:“我妈妈...你们知道的,比较倔,出院之后没待几天就回老家了。”
“怪不得给她打电话复诊没人接呢。”小刘道:“对了,给你打电话怎么也没人接呢?”
“我...我换手机号了。”我道,同时腹诽道,还是竺筱青给我办理的,想不到吧,竺筱青可是一条竹叶青,而你们面前的我,则是重生回来的小白蛇,嘿嘿。
气氛再次活络起来,小刘开始拨着我披在肩上的头发道,“小白...你的发质真好,粉色染料都能扛得住造。”突然,她像发现了什么,惊奇道:“你发根新长出来的头发,怎么是白色的...我一开始还以为两个月不见,你去补色了呢,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明就里,她们几个人己经围了上来,静静也惊呼道:“确实诶,是白色的。小白你基因突变了吗?”
我心想怎么可能,又突然回想起,许锡安是不是之前也发现这个问题了, 只不过他没有说。
鲁姐笑了,道:“基因突变,也是往好的地方突变了。你们没发现吗,小白这次来,比之前住院的时候要好看很多了嘛。”
“发现了诶。”小刘道:“之前你陪我们值夜班的时候还聊过,说你觉得以前的自己不好看,才去整容的。整得面目全非之后,还哭了很长时间。你妈妈第一次见你整容后的样子,还打了你一巴掌。”
“那你现在是去修复了吗?”静静问道。
“啊...没有。可能是适应了吧,才越来越好看的。”我搪塞道。
“那这术后的效果可确实太好了,你要不把医生的微信给我,我们虽然没有大整的决心,拉个双眼皮啥的还是可以接受的。”小刘笑了。
我打开手机,划拉了一圈,突然发现,我压根就没有那个什么医生的联系方式啊,刚想说抱歉,小刘道:“你微信也换了啊。那我先加你现在的微信吧,等你啥时候找到再给我说,或者我有空了找你玩也可以吧...”
我受宠若惊,找我玩?我就这样...交到了人类朋友吗?
她们三个人都加了我的微信,开始闲聊起来,问起我现在做什么,这次来N市干什么的,听说我去了樱花园,鲁姐还道:“那你咋不发朋友圈。我的朋友圈,全是医生护士的动态,不是宣传医院,就是科普点什么防病知识,无聊的很,要是你发出去玩的朋友圈,我虽然不一定去得了,心情也会好起来的。”
她们都笑了,我也跟着笑了,鲁姐继续忿忿不平道:“天天在医院待着...脾气再好的人,也得暴躁。就刚刚,一个医生还开错了医嘱,一点常识都没有吗,还995毕业的博士呢。”
许锡安带着鲜花和精致的蛋糕出现了,听到鲁姐的话,勉强笑了笑,道:“一点谢意,请笑纳。感谢信,交到护理部了。”
鲁姐爽朗地笑了,称赞道:“看看,这叫懂事!许先生,您做什么呢?”
许锡安道:“不巧,也是医生。博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