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梅那声撕裂夜空的凄厉尖叫,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最后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将人溺毙的绝望漩涡。她跌跌撞撞冲入医院冰冷的走廊深处,身影瞬间被昏暗的灯光吞没,只留下那令人心悸的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嗡嗡作响。
病房内,死寂被仪器尖锐的警报声和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彻底打破!
“血压骤降!心率过速!血氧饱和度急速下跌!” 护士的声音带着紧绷的惊恐。霍庭深监护仪上的数据如同雪崩般恶化,刺眼的红色警报疯狂闪烁!
“心肺复苏准备!肾上腺素1mg静推!快!” 王璐医生的声音如同冰锥,冷静而锋利,瞬间压下所有混乱。她一个箭步上前,双手交叠,以标准而有力的姿势,狠狠按压在霍庭深毫无反应的胸膛上!
“砰!砰!砰!”
每一次按压都带着千钧之力,每一次下压都让霍庭深单薄的身体剧烈震颤,仿佛要将那微弱的生命之火从冰冷的躯壳里强行挤压出来!
林晚星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被护士强行拉到墙边,眼睁睁看着这残酷的一幕。她看着霍庭深的身体在王璐的按压下无助地起伏,看着他的头随着力道无力地晃动,看着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在每一次按压下都显得更加死寂。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连哭泣都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抠着冰冷的墙壁,指甲断裂出血也浑然不觉。手腕上那几道被他本能攥出的红痕,此刻像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皮肉,更灼烧着她的灵魂——那是他最后一点意识里,拼了命想要抓住她的证明啊!
张德顺老泪纵横,看着这惊心动魄的抢救,看着那个他既愧疚又感激的年轻人命悬一线,他猛地一拍大腿,带着哭腔嘶吼:“老天爷啊!开开眼!别再收好人了!陈梅她…她糊涂啊!可霍先生…他是无辜的啊!” 他焦急地在原地打转,却又束手无策。
王铮脸色铁青,紧握着那份被陈梅塞过来的《股权转让书》,指关节捏得发白。协议冰冷的纸张触感提醒着他老板的托付,而眼前濒死的景象则像一把钝刀在凌迟他的神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老板需要医生,林晚星需要保护,而陈梅…那个状态跑出去,太危险了!
“宋律师!” 王铮转向一首保持冷静观察的宋律师,语速极快,“麻烦您在这里协助王医生!有任何法律文书需要,您全权处理!” 他必须立刻找到陈梅!无论她精神如何崩溃,她都是关键人物!她不能出事,更不能在这种状态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
“明白。” 宋律师沉稳点头,目光锐利地扫过监护仪和正在全力施救的王璐,“王助理请放心,这里有我。”
王铮又看向失魂落魄、几乎的林晚星,心头一痛,对旁边一个护士低声道:“麻烦…照看好林小姐。” 说完,他不再犹豫,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病房,循着陈梅消失的方向追去!
医院的走廊如同迷宫,深夜的灯光惨白而冰冷。王铮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一边疾步搜寻,一边飞快地拨打陈梅的电话,但听筒里只有冰冷的忙音。他询问路过的护士和保安,有人模糊地指了一个方向——似乎是通往医院后方老旧家属区的侧门!
与此同时,急诊观察室。
张德顺终究无法在病房里干看着,他觉得自己快窒息了。他踉跄着走出令人绝望的ICU区域,想找个地方透口气,或者…去为霍庭深默默祈祷。他漫无目的地走到了相对安静的急诊观察区附近。
就在他经过一个挂着“杂物间”牌子的昏暗走廊转角时,一个熟悉的身影撞入他的视线——是陈梅!她并没有跑远,或者说,她根本无处可去。此刻的她,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在走廊尽头阴影里的长椅上,头深深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着。那份价值连城的《股权转让书》,被她随意地丢弃在脚边的地上,如同废纸。
张德顺的心猛地一揪,又是心疼又是焦急。他正想上前,却看到王铮的身影也从另一个方向快速搜寻过来,显然也发现了陈梅。
王铮看到陈梅的状态,立刻放轻了脚步,没有贸然靠近,而是停在几步开外,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唤道:“陈阿姨?”
陈梅毫无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崩塌的世界里。
张德顺叹了口气,慢慢走过去,在王铮身边停下。他看着蜷缩成一团的陈梅,又想起病房里正在鬼门关挣扎的霍庭深,想起十年前那场改变所有人命运的悲剧,一个被他刻意压抑了许久的、至关重要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混乱的思绪!
“王助理!” 张德顺猛地抓住王铮的胳膊,浑浊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急切的光芒,声音因激动而发颤,“账本!那个账本!”
王铮一愣:“账本?”
“对!账本!” 张德顺语速极快,仿佛慢一秒线索就会消失,“当年!那个王主管!姓王的王八蛋!他…他怕出事担责任,但他更怕霍家查账!农场当时账目有问题!他挪用了采购款!买劣质轴承的钱被他贪了!他以为机器还能凑合用,才死活不肯停机!我…我后来偷偷打听过,他出事当天下午,就是踹开我之后,好像…好像把一个厚厚的牛皮纸本子,塞给他那个在后勤管库房的老乡了!说是…说是废纸让他处理掉!但我怀疑…那就是他做假账贪污的证据!”
张德顺喘着粗气,急切地补充:“那个库房的老乡!姓刘!叫刘…刘福根!对!刘福根!他胆小怕事,但人还不算太坏!农场倒闭后,他好像…好像就在这医院的后勤部当临时工!对!就是这里!我前两年来看病好像还远远瞅见过他一次!”
这个迟来的、爆炸性的线索,如同一道惊雷!
王铮瞬间明白了张德顺的意思!如果能找到那个刘福根,找到王主管当年仓促藏匿的账本!那就不再仅仅是责任分析报告,而是铁证如山的犯罪证据!不仅能彻底钉死王主管,更能洗刷霍庭深身上“包庇”的污名!证明他当年即使知情,也绝非同谋,反而可能是在更大的威胁下,被迫选择了沉默!这将是刺向真相最锋利的匕首!也是对陈梅、对所有人最有力的交代!
“刘福根…医院后勤…” 王铮眼中精光爆射,他立刻看向蜷缩在阴影里、对这一切毫无反应的陈梅,又看向张德顺,“张师傅!您能认出刘福根吗?”
“能!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当年就是他帮着姓王的处理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 张德顺用力点头。
“好!” 王铮当机立断,他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一个电话,语速快而清晰,“立刻查!市中心医院后勤部,所有在职和近五年离职的临时工,姓名刘福根!找到他!立刻!控制住!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他手里可能保留的任何旧账本!农场时期的!快!” 他对着电话下达了不容置疑的命令。
挂断电话,王铮深吸一口气。他看着依旧沉浸在痛苦中、对外界毫无反应的陈梅,再看看急诊观察室方向——霍庭深还在生死线上挣扎。时间,从未像此刻这般紧迫而残忍。他必须双线作战!
“张师傅,麻烦您跟我来,我们分头在医院找找线索!” 王铮对张德顺说道,又看了一眼陈梅,“至于陈阿姨…暂时…让她静一静吧。留个人在这里远远看着,别让她出事就行。” 他迅速安排了一个安保人员守在走廊入口,不靠近,但确保陈梅安全。
张德顺用力点头,跟着王铮快步离开,投入寻找刘福根和账本的紧急行动中。
阴暗的走廊尽头,只剩下陈梅一人。
她依旧蜷缩着,对刚刚发生在她身边的、可能颠覆一切的对话毫无所觉。她深陷在自我憎恶和巨大悲痛的泥沼中,脑海中反复闪回着霍庭深昏迷前死死攥住林晚星手腕的画面,闪回着自己狰狞逼迫林晚星的丑态,闪回着小宇天真无邪的笑脸…还有霍庭深混沌中那声破碎的“小宇”…
“我…我才是凶手…”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混乱的意识中滋生、蔓延。
而此刻,ICU病房内。
“心跳恢复!窦性心律!” 护士激动的声音响起。
王璐医生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停止了胸外按压,但眼神依旧凝重地盯着监护仪。霍庭深的生命体征在强效药物和心肺复苏下,暂时被从悬崖边缘拉了回来,但依旧极其微弱和不稳定。他依旧深度昏迷,脸色灰败,如同燃尽的余烬。
林晚星脱力般滑坐在地,后背被冷汗浸透。她看着病床上那个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躯壳,看着他手腕上那根象征着他此刻毫无反抗能力的软布约束带,再低头看看自己手腕上那几道渐渐转为深紫色的指痕——那是他意识沉沦前,用尽最后力气刻下的、无声的守护烙印。
她颤抖着伸出手,极其小心地、避开了各种管线,用指尖极其轻柔地触碰了一下他冰冷的手背。
没有回应。
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凉。
泪水无声地滑落,滴在她紧握的另一只手上。那只手心里,一首死死攥着那片被泪水反复浸透、己经彻底揉碎、几乎看不出原形的向日葵花瓣碎片。微小的黄色碎屑沾满了她的掌心。
暗夜深沉,危机并未解除。霍庭深的生命如同风中之烛,在药物和机器的支撑下微弱摇曳。
王铮与张德顺如同猎犬,在医院的阴影里搜寻着能刺破十年黑暗的账本线索,每一秒都关乎生死与真相。陈梅蜷缩在绝望的角落,被自我审判的枷锁禁锢。
而林晚星守着无声的病床,掌心紧握着那象征逝去阳光的、己化为碎末的花瓣,仿佛那是连接她与深渊边缘那缕微光的、最后一丝脆弱不堪的介质。悬于一线的,岂止是生命?更是所有人在崩塌的废墟上,等待救赎或最终审判的、那颗沉重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