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轩的门隔绝了外界。
沈疏萤背靠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冷汗浸透单衣。
想着想着,她低低一笑,“暴露了又如何?他并未杀我。”沈疏萤扶着门框,缓缓站起。眼底的惊惶脆弱如潮水般褪去。她走到铜盆前,用冰井水狠狠洗了把脸,刺骨的寒意让她彻底冷静下来。
她开始在王府允许的范围内走动。
每天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楚楚可怜的模样,但步伐不再虚浮,眼神在低垂的眼睫下,有一次无意间在书房外清扫时,耳朵捕捉到两名官员的低语:
“……当年清州案经办的那个书吏张成,如今倒是在京兆府混了个小差事……”
“哼,踩着沈家尸骨爬上来,能是什么好东西?听说手脚也不干净……”
张成!
当年父亲被构陷,那份所谓的“通敌密信”,就是经这个小人张成之手誊录呈交的。
他是赵岐爪牙下的第一个帮凶。
王府库房管事是个油滑贪婪之人。沈疏萤利用萧彻默许下赏赐她的几匹普通绸缎,找了个借口前去请教衣料之事。言语间,她流露出对库房管事的同情,又无意提起听闻京兆府某些小吏常去城西醉仙楼饮酒,捞了不少油水。
贪婪的管事果然上钩,几日后便偶遇了张成,一番推心置腹,很快摸清了张成嗜酒如命、尤其爱在休沐日独自去城外望江亭独酌的癖好。
休沐日,大雪初霁。
张成裹着厚袄,拎着酒葫芦,醉醺醺地爬上望江亭。亭子临着结了薄冰的陡峭江岸。
沈疏萤并未亲自前往。她通过青黛无意泄露给王府采买处一个小道消息:城外望江亭附近,有猎户放置了捕兽夹,需小心。王府负责外围警戒的侍卫长得了消息,为防意外,例行派了两名侍卫前去查看。
当张成醉眼朦胧地走到亭边,对着江面撒尿时,脚下突然一滑。他惊恐地挥舞手臂试图抓住什么,脚下却正巧踩中了一块结冰的青苔,首首栽下陡峭的江岸,脑袋磕在一块凸出的尖锐冰棱上。
鲜血瞬间染红了冰面,身体抽搐几下,便沉入了冰冷的江水中。
一切发生得太快,像是意外。侍卫们尽力打捞,只捞上来一具冰冷的尸体。
消息传回王府时,萧彻正在书房批阅奏章。暗卫首领低声禀报:“张成,酒后失足,坠江身亡。
现场有打滑痕迹和警示牌。
京兆府己结案,意外。”
萧彻执笔的手微微一顿,朱砂在奏折上晕开一小点红痕。他抬起眼,深邃的眸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激赏,以及……更浓烈的兴味。
他放下笔,嘴角勾起一抹危险而愉悦的弧度。
“去听雪轩,”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度,“传沈疏萤。”
听雪轩内,沈疏萤正专心绣着一方帕子,指尖却微微发凉。
书房内,炭火正旺,却驱不散沈疏萤骨子里的寒意。
萧彻没有看她,慢条斯理地斟了一杯热茶。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他将茶杯轻轻推到书案边缘,声音平静无波:
“张成死了。”
沈疏萤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颤。
“手挺快。”他端起自己的茶杯,呷了一口,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
沈疏萤猛地抬头,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瞬间蓄满泪水,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和委屈:“王…王爷…您在说什么?张成是谁?萤儿…萤儿不懂……” 她慌乱地摆手,恰好碰到了书案边缘那杯滚烫的茶。
“哐当!”
精致的青瓷茶盏应声而落,滚烫的茶水西溅,碎片在她脚边炸开。有几滴热茶溅在她手背上,瞬间烫红一片。
“啊!”她惊呼一声猛地缩回手,眼泪瞬间决堤,“王爷息怒!萤儿不是故意的!萤儿该死!萤儿这就收拾……” 她慌乱地俯身去捡地上的碎片,手指被锋利的瓷片边缘划破,狼狈不堪,可怜至极。
“呵……” 一声低沉的笑从他喉间溢出。
他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她面前。强大的压迫感让沈疏萤捡拾碎片的动作僵住,只能维持着半跪的姿势,瑟瑟发抖。
萧彻弯下腰,没有理会地上的狼藉,也没有看她的手。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她那双泪眼朦胧的眸子。
他伸出手解下了腰间那枚从不离身的墨玉蟠龙玉佩。玉佩通体漆黑,唯有盘踞的龙睛处,透着一丝幽暗的血红,散发着冰冷厚重的威压。
在沈疏萤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萧彻俯身,亲手将这枚象征着摄政王无上权威、代表着他本人意志的玉佩,系在了她纤细的腰带上。
“戴着。”萧彻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与宣告,“别摘。”
他首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目光在她苍白惊恐的小脸上逡巡。那眼神,混合着掌控者的满足、以及一种深沉的、扭曲的……欲念。
“滚吧。”他淡淡吐出两个字。
沈疏萤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踉跄着逃离了这间让她窒息的书房。腰间那枚墨玉蟠龙佩,沉甸甸的,将她牢牢锁死在这王府,宣告着她从此,便是他萧彻的——所有物。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瞬间传遍王府每一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