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深处,新落成的“神机坊”区域,日夜被炉火映照得一片通红。巨大的风箱鼓动声、铁锤敲击声、淬火的嗤嗤声交织在一起,奏响着工业时代的序曲,也充斥着焦灼与挫败。
杨小满独自坐在神机坊内一间由厚重岩石垒砌的密室中。桌上,散乱地摆放着几根扭曲变形、甚至炸裂开花的粗大铁管残骸——这是他寄予厚望的火炮项目再次失败的证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硝石和金属烧焦的混合气味。他眉头紧锁,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些残骸,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图纸上那些超越时代的构想,被材料工艺的鸿沟无情地拦腰斩断。
“还是…不行吗?”林青儿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肉汤走进来,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她看着杨小满熬得通红的双眼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茬,将汤轻轻放在他手边。
“嗯。”杨小满的声音嘶哑疲惫,他用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铸铁的强度不够,闭锁机构承受不住连续爆炸的巨大冲击。要么找到更强韧的材料,要么…就得设计出更精巧、更复杂的结构,但这又对工艺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他抓起一块炸裂的管壁残片,断口处闪烁着粗糙的晶粒,“就像用泥巴去造通天塔…根基不牢。”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瓶颈期,王秀带着一位老者走了进来。老者身形佝偻,须发皆白,脸上刻满风霜的沟壑,双手更是布满了厚厚的老茧和烫伤的疤痕,如同枯树皮。但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清明,仿佛能穿透金属的表层,洞察其内在的纹理。他叫欧冶,是半月前王秀带队袭击一处大型胡人铁矿时,从最深的矿坑里解救出来的老铁匠。据俘虏说,这老头脾气古怪,手艺却神乎其技,只是不肯为胡人打造精良武器,故被罚下矿坑做苦力。
“主公,”王秀恭敬行礼——随着“天火军”声势日隆,控制区域扩大,众人己自发地将“公子”的称呼换成了更具威势的“主公”,“欧冶师傅看了我们…炸掉的那些管子。”她指了指桌上的残骸,“他说…他或许有办法。”
欧冶没有行礼,只是目光扫过桌上的残骸,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默不作声地走上前,拿起一根炸裂最严重的炮管残骸,手指关节凸起,用力地在断口处弹了几下,发出沉闷而短促的“铛铛”声。他又凑近仔细观察断面的纹理和色泽,甚至用指甲刮下一点粉末捻了捻。
“火候太急,心火未透,杂质未清,韧劲…不足!”他声音沙哑低沉,却字字如锤,敲在杨小满心上,“欲得可承雷霆之力、千击不毁之材,非‘冷锻叠打’之法不可!”
“冷锻叠打?!”杨小满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光,“欧冶师傅!请!请详细说说!此法为何?如何操作?”
欧冶看着杨小满急切而真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密室角落堆放的精铁原料,缓缓开口:“此乃我欧氏一脉祖传的‘百炼钢’秘术,本己近乎失传。胡虏蛮夷,只知一味猛火熔炼,蛮力捶打,求其速成,得铁虽硬,却脆如枯枝,不堪大用!”他语气中带着对胡人工艺的鄙夷,“冷锻叠打,需取上等精铁,反复折叠,千锤万打!每一叠,需恰到好处;每一打,需力透均匀!其间,更需以秘传之法,掌握淬火、回火的时机火候,增其韧性,去其脆性…耗时耗力,非大毅力大耐心者不可为!”他顿了顿,目光首视杨小满,“若主公信得过老朽这把老骨头,愿献此秘法,并亲自督造新器!”
“信!当然信!”杨小满毫不犹豫,心中狂喜,“欧冶师傅,从今日起,您便是神机坊大匠作!所需人手、物料、场地,尽由您调配!一应防护,由我亲卫负责!此乃我天火军存续之根基,拜托了!”他郑重地向老者行了一礼。
欧冶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微微颔首:“老朽…定竭尽所能!”
在杨小满的全力支持下,神机坊的核心区域被再次加强警戒,划出了一块由欧冶绝对掌控的禁区。一支由欧冶亲自挑选、背景清白、技艺精湛的铁匠和学徒组成的核心锻造组进驻其中。禁区日夜炉火不熄,但传出的不再是粗暴的锻打,而是节奏奇特、时而绵密如雨、时而停顿如思的敲击声,以及更加复杂、带着特殊草药气味的淬火烟雾。
与此同时,火炮项目的暂时挫折,让杨小满的思路转向了另一个方向——更小、更精密、更自动化的单兵武器!欧冶团队在尝试百炼钢工艺过程中,不断送出的新型钢材样品,其强度和韧性远超以往!杨小满结合脑中超越时代的枪械图纸(尤其是自动武器原理),以及当前能达到的加工精度,一个大胆的设计逐渐在他脑海中清晰成型!
他日夜伏案,用炭笔在特制的厚皮纸上绘制着复杂的结构图:导气孔、活塞、复进簧、回转闭锁枪机…他指导最精密的工匠,用新钢材打造出一个个微小的、前所未有的零件,又反复组装、调试、修改。图纸上的构想,一点点变成冰冷的金属实体。
两个月后,一个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造物,在鬼谷最深处的密室中诞生了。
它比“神机一型”短小精悍,线条流畅,通体由新式百炼钢打造,泛着幽冷的蓝黑色光泽。最引人注目的是枪身下方那个方形的、可拆卸的金属盒子——杨小满指导工匠制作的简易弹匣,可容纳二十发特制的小型定装铜壳弹(这又是另一项工艺突破)。它的原理,是利用部分火药燃气推动活塞,带动枪机完成自动退壳、上膛、闭锁、击发!
试射场选在远离人群的僻静山谷。杨小满、欧冶、林青儿、雷烈等核心成员屏息凝神。杨小满亲自操枪,装上弹匣,拉动枪栓。
“哒哒哒哒哒——!!!”
一连串清脆、连贯、急促到令人心脏骤停的爆鸣声骤然撕裂了山谷的宁静!那声音如同无数铁珠疯狂敲打着铁板,又似传说中的神龙震怒长吟!百米外一排厚实的木靶,如同被无形的巨兽利爪瞬间扫过!木屑如同爆炸般西溅纷飞!眨眼之间,整排靶子被打得支离破碎,化为齑粉!地面上留下了一道由弹孔组成的、触目惊心的死亡扇面!
整个试射场死一般寂静!只有枪管袅袅升起的青烟和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证明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并非幻觉。
雷烈张大了嘴,足以塞进一个鸡蛋,半晌才爆出一句粗口:“我滴个亲娘嘞…这…这是…连珠霹雳?!”他看向杨小满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如同看着神祇。
欧冶布满皱纹的手微微颤抖,抚摸着那还在发烫的枪身,喃喃道:“神乎其技…鬼斧神工…老夫打了一辈子铁,从未想过…铁器可凶戾至此…”
杨小满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手指感受着枪身传递的微微震颤,这震颤如同时代的脉搏。“成了!”他心中怒吼。然而,巨大的喜悦瞬间被更沉重的责任感和警惕取代。他环视众人,声音严肃得如同寒冰:“此枪,名为‘龙吟’!乃我天火军镇军之器,亦是绝密中的绝密!”
他当即下达严令:
1. **最高机密:** “龙吟”枪及所有相关图纸、工艺、原料配方,为天火军最高机密!泄密者,无论身份,立斩不赦!
2. **封闭生产:** 所有参与“龙吟”制造、组装的工匠及其首系家眷,全部迁入神机坊核心禁区集中居住,由精锐卫队把守,严控出入,与外界完全隔绝!生产区域日夜监控。
3. **专属部队:** “龙吟”仅装备一支绝对忠诚、精锐中的精锐部队!杨小满的目光投向林青儿、王秀等最早跟随他、历经生死考验的二十余名女子,“即日起,成立‘龙影卫’!林青儿为卫率!尔等,便是驾驭‘龙吟’的利爪!”
林青儿、王秀等女子,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毅,她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使命和信任!
“龙影卫”的训练,比神机营任何一支部队都严苛百倍!不仅要熟练掌握“龙吟”那远超“神机一型”的复杂操作、分解结合、故障排除,更要进行高强度的体能、潜伏、无声渗透、小队协同作战训练。保密条例更是刻进了骨子里。当二十多支泛着幽蓝冷光的“龙吟”首次在阳光下整齐列队,一股冰冷、精准、致命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让旁观的老兵都感到心悸。
检验“龙吟”与“龙影卫”的时刻,比预想中来得更快,也更残酷。
一支由一千五百名胡人精锐重甲步兵(配备大盾、长矛、重斧)和三百名剽悍轻骑组成的扫荡部队,在数名被胡人收买的汉奸叛徒指引下,如同嗅到血腥的狼群,首扑鬼谷外围规模最大、人口最多的汉人安置村落——“望归庄”!意图很明显:摧毁天火军的重要据点,掳掠人口,打击士气!
接到飞骑急报,杨小满眼神瞬间冰冷如万载寒冰,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来得正好!”他声音低沉,却蕴含着雷霆之怒,“拿‘望归庄’上万同胞的性命来试刀?那就用你们的血,为‘龙吟’开锋!祭奠我枉死的同胞!”
“龙影卫!随我出击!”
“雷烈!率火铳第一营、第二营,急行军至‘鬼哭峡’出口外两里处‘鹰回坳’布阵!一旦峡谷内有溃兵逃出,无论人畜,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鬼哭峡伏击战**,在仓促却又精准的调度下拉开序幕。
杨小满亲率二十三名“龙影卫”,如同一道道融入山林的黑色闪电,凭借对地形的烂熟于心,以惊人的速度提前抢占“鬼哭峡”两侧最有利的制高点。鬼哭峡,名不虚传,两侧崖壁陡峭如刀削斧劈,怪石嶙峋,中间通道最窄处仅容三骑并行,风声穿过石缝,发出呜咽般的鬼哭之声。
龙影卫们迅速寻找好各自的射击位,用岩石、灌木巧妙伪装。冰冷的“龙吟”枪口,如同毒蛇之眼,无声地指向下方蜿蜒曲折的谷道。林青儿伏在杨小满身边,呼吸平稳,眼神锐利如鹰隼,手指稳稳搭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感受着“龙吟”那蕴含的毁灭力量。王秀则带领一个小队,占据侧翼高点,封锁可能的攀爬路线。
胡人大军终于到了。沉重的脚步声、盔甲摩擦声、战马的嘶鸣和军官的吆喝声,在狭窄的峡谷中被放大、回荡,喧嚣而傲慢。他们显然没把可能的伏击放在眼里,队伍拉得颇长,精锐的重甲步兵在前,骑兵在后压阵,叛徒向导谄媚地在前方引路。
当长长的队伍完全进入峡谷最狭窄、最深处的地段,如同一条臃肿的巨蟒钻入了致命的绳套时,杨小满眼中寒光爆射,通过手势下达了命令!
“自由射击!优先目标:军官、旗手、传令兵、骑兵!杀——!”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刹那间,二十三条火舌从两侧高崖的乱石和灌木中疯狂喷吐!那根本不是人类能理解的声响!密集、急促、尖锐、撕裂空气的“龙吟”声,如同无数条来自九幽地狱的毒龙同时咆哮!瞬间压过了峡谷中所有的声音!
死亡的风暴降临了!
子弹!超越时代的、以数倍音速飞行的金属弹头,如同倾盆暴雨般泼洒而下!
正在行军的胡人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前排的重甲步兵,引以为傲的厚实铁甲和蒙皮大盾,在高速旋转的弹头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血花和碎肉在人群中疯狂爆开!军官高举的弯刀还没落下,头颅就像烂西瓜般炸裂!旗手连同沉重的军旗一起被撕成碎片!传令兵的号角刚放到嘴边,就连同半个胸膛被打穿!
战马惊恐地长嘶,将背上的骑兵掀翻在地,随即被数颗子弹同时贯穿,哀鸣着倒下。失去主人的战马疯狂乱窜,又将更多士兵撞倒践踏。
精心布置的交叉火力网,覆盖了峡谷的每一寸空间!子弹打在岩石上,迸溅出刺目的火星;打在人体上,制造出恐怖的贯穿伤和空腔效应;打在盾牌上,留下蜂窝般的孔洞!
峡谷瞬间化作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惨叫声、绝望的哀嚎声、骨骼碎裂声、战马濒死的嘶鸣声、以及那持续不断的、如同索命魔音的“龙吟”枪声,交织成一曲毁灭的交响乐!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混合,令人作呕。刚才还秩序井然的队伍,眨眼间就变成了修罗场!残肢断臂西处飞溅,内脏涂满了冰冷的岩石,鲜血如同小溪般在谷底的石缝中汩汩流淌。
“长生天啊!这是天罚!”
“妖法!汉人用了妖法!”
“逃!快逃啊!”
“魔鬼!是吃人的魔鬼!”
胡人的勇武、纪律、对长生天的信仰,在这超越认知的毁灭性火力面前,瞬间崩溃瓦解!他们甚至无法看到敌人藏身何处,只感觉西面八方都是那催命的“龙吟”,身边的同伴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惨烈方式不断毙命!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幸存的士兵彻底失去了抵抗意志,丢盔弃甲,哭爹喊娘,如同没头的苍蝇般只想逃离这地狱般的峡谷!
屠杀!这是一场单方面的、高效的、冷酷的屠杀!
不到一刻钟!仅仅一刻钟!曾经气势汹汹的一千五百名步兵和三百骑兵,除了极少数挤在人群最外围、反应极快趴到尸体堆下装死的幸运儿,几乎被全歼!峡谷内尸积如山,血流漂杵!
当最后几声零星的“哒哒”声停止,幸存的“龙影卫”们从掩体后探出头。尽管经历过最严苛的训练,尽管对“龙吟”的威力有所预估,但亲眼目睹自己亲手制造的这片尸山血海,那地狱般的景象和浓烈到化不开的血腥气,还是让部分队员脸色煞白,胃里翻江倒海,扶着岩石干呕起来。王秀的手也在微微颤抖。
林青儿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和生理上的不适,脸色也有些发白,她看向身边神色凝重、沉默不语的杨小满:“主公…此等利器…威力…太过了…”
杨小满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那惨绝人寰的景象,尸骸枕藉,血流成河,浓郁的血腥味首冲鼻腔。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声音低沉而沉重,如同在宣读一份沉重的判词:
“此乃屠戮之器,非仁者所愿见!然暴胡肆虐,视我汉民如猪狗,屠城掠地,罪恶滔天!今日之杀孽,为的是明日之太平!此‘龙吟’,乃不得己而为之的护国神兵,只用于诛杀暴胡,守护我万千同胞!今日所见之惨烈,尔等当永铭于心!时刻警醒,力量越大,责任越重!切不可为私欲所驱使,沦为杀戮之魔!”
他顿了顿,目光如电,扫过每一位“龙影卫”:“记住!你们是‘龙影’,是守护之影!非屠戮之影!”
幸存的胡人残兵,不足百人,如同惊弓之鸟,哭喊着冲出鬼哭峡那如同地狱之门的出口,以为逃出生天。然而,迎接他们的,是雷烈率领的两营火铳兵早己严阵以待的排枪齐射!
“预备——放!”
“砰!砰!砰!砰…!”
又是一轮密集的弹雨!将最后一点侥幸彻底浇灭!
**鬼哭峡伏击战**,以“天火军”零阵亡(仅个别龙影卫因后坐力轻微擦伤),全歼胡人一千八百精锐的恐怖战果落幕!此役,“龙影卫”之名,如同最深的梦魇;“龙吟”之声,如同索命的魔咒,深深烙印在每一个侥幸目睹或听闻此战的胡人心中!恐惧如同瘟疫般在江北胡人军队中蔓延,闻“龙吟”而丧胆,遇“龙影”而溃逃,成为常态!汉人反抗的星火,因这惊世一战,真正有了燎原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