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窗棂的破洞处凝结成珠,顺着朽木纹路缓缓滑落,在地面砸出细微的声响。林夏坐在灶台边添柴,火光映着她肩头未拆的绷带,绷带边缘渗出的淡红血迹在晨光里格外刺目。锅里的草药咕嘟作响,蒸腾的白雾中飘来苦涩的气息,混着萧凛晾晒在屋檐下的草药清香 —— 那是他清晨拄着拐杖,在村后山坡采来的 “凝露草”,叶片上还沾着未干的露水,此刻正随着穿堂风轻轻摇曳,在这间破败的农舍里交织成奇异的安宁。
“药好了。” 她端起陶碗,用布巾裹着烫手的碗沿走向里屋。木门轴发出 “吱呀” 的呻吟,像是不堪重负的老者在叹息。萧凛正坐在榻上翻看星隐整理的残卷,晨光透过他垂落的睫毛,在鼻梁投下浅浅的阴影。他的右手仍有些颤抖,食指在书页上划过的轨迹微微发颤 —— 溯光泉虽解了噬界兽的毒,却没能完全消除力量反噬的后遗症,昨夜他甚至握不住水杯,水洒在被褥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先换药。” 林夏把药碗放在矮凳上,伸手去解他衣襟的系带。指尖触到他温热的皮肤时,两人都顿了一下。萧凛喉结微动,目光落在她缠着纱布的肩胛:“你的伤…… 该换药了。” 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像是担心惊扰了这份难得的静谧。
“皮外伤而己。” 林夏避开他的视线,低头拆绷带。粗糙的麻布摩擦着伤口,带来轻微的刺痛,可当她看到他胸口尚未褪尽的毒纹印记时,呼吸还是漏了半拍 —— 那些蜿蜒的黑色纹路像极了星陨阁壁画上的诅咒图腾,只是颜色淡了许多,像干涸的血迹。她蘸着药汁的手指不自觉加重了力道,萧凛闷哼一声,却没有躲闪,只是睫毛颤了颤,像是在忍受着某种隐秘的痛楚。
屋外传来苏瑶劈柴的声音,斧头劈在木头上的脆响规律得像某种暗号,一下,又一下,在寂静的村庄里格外清晰。林夏忽然想起昨夜苏瑶抱着膝盖坐在门槛上的模样,她望着星空说:“我爹娘生前总说,江湖人最忌儿女情长。” 那时灶膛的火星正落在灰烬里,明明灭灭像极了苏瑶眼底的情绪,有羡慕,有挣扎,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在想什么?” 萧凛的声音拉回她的思绪。他正拿起那碗草药,仰头饮尽时喉结滚动的弧度,让林夏突然想起苍梧山他为她挡箭的瞬间 —— 箭羽穿透皮肉的闷响,他倒在她身前时飞扬的发丝,还有那双始终望着她的眼睛。原来有些画面,早己悄悄刻进了心里,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便会翻涌上来。
“残卷里有提到时空之门的封印方法吗?” 她转移话题,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的吊坠。吊坠表面被得光滑温润,内侧刻着的符号硌着掌心,带来熟悉的安心感。萧凛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面的星图:“你看这里的北斗第七星,标注的符号和你吊坠内侧的纹路一样。” 他的指尖点在泛黄的纸页上,那里的墨迹己有些模糊,却仍能看清线条的走向。
林夏凑近去看,发间的清香拂过萧凛耳畔。他猛地侧头,鼻尖差点撞上她的额头。两人僵在原地,能听见彼此加速的心跳,像擂鼓般在寂静的屋里回荡。屋外的劈柴声不知何时停了,苏瑶的脚步声在院门外徘徊片刻,木柴落地的轻响后,一切又归于沉寂,终究没有进来。
“星隐前辈说,” 林夏率先移开目光,脸颊发烫,像是被灶膛的火烤过一般,“这些符号可能对应着星陨阁的七处祭坛。” 她伸手去指残卷上的符号,指甲却不小心划到萧凛的手背。他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掌心己沁出薄汗,在微凉的晨光里显得格外明显。
这时星隐推门而入,手里拿着几片晒干的奇花花瓣,花瓣边缘卷曲,呈诡异的紫黑色。“这是从徐清行囊里找到的‘蚀心瓣’,混在伤药里能让人内力紊乱。” 他将花瓣丢进火盆,幽蓝的火苗窜起时,花瓣竟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声响,尖锐刺耳,让人不寒而栗。
林夏心中一凛:“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真心救你。” 想起徐清温和的笑容,想起他为萧凛包扎伤口时的小心翼翼,只觉得一阵后怕。那些看似善意的举动背后,竟藏着如此恶毒的算计。
“不止。” 星隐翻开另一卷残卷,上面的朱砂批注己模糊不清,像是被水浸泡过,“这些残卷里夹着半张密信,提到暗月教在寻找‘星核’—— 传说中能强行开启时空之门的钥匙。” 他的目光扫过林夏的吊坠,带着凝重,“而你的吊坠,很可能是定位星核的关键。”
萧凛突然按住林夏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星核在哪?” 他的眼神锐利,像是突然亮起的星辰,之前的虚弱一扫而空,只剩下守护者的坚定。
“残卷只说在‘三绝崖’,” 星隐叹了口气,指尖在残卷上轻轻敲击,“那地方三面是万丈深渊,唯一的通路被暗月教布了‘锁魂阵’,阵眼用活人魂魄献祭,一旦踏入,便会被怨念缠身,最终化为阵中枯骨。”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对过往的沉痛回忆,“当年星陨阁有三位长老试图破阵,最终无一生还。”
暮色降临时,苏瑶抱着捆好的柴火回来,木柴在她怀里堆叠得很高,几乎遮住了她的脸。她看到林夏和萧凛正蹲在院里画星图,地上的炭痕歪歪扭扭,林夏嫌萧凛画的北斗星太圆,像个笨拙的烧饼,伸手去改时,他却抓住她的手腕往自己这边带。炭笔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弧线,像道未写完的伏笔,在夕阳的余晖里泛着暗红色的光。
“今晚轮我守夜。” 苏瑶把柴火靠在墙边,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她的额角有块新的淤青,像是不小心撞到了什么,可谁也没有多问。她转身时,林夏瞥见她袖中露出的半块玉佩 —— 玉佩边缘有些磨损,上面刻着的飞鸟纹,竟与萧凛衣襟下的徽记有七分相似,只是少了一只飞鸟,像是被人刻意磨去了一般。
夜深后,林夏被窗外的异动惊醒。不是风声,不是虫鸣,而是一种极轻微的、布料摩擦草木的声响。她摸到榻边的短剑,剑柄上还残留着萧凛的温度 —— 昨夜他为她擦拭剑身时,指尖反复过这里。可转头望去,却看到萧凛早己站在窗前,背影挺拔如松,月光勾勒出他清瘦却坚毅的轮廓。
月光下,他的侧脸冷硬如雕塑,望着院外那棵老槐树。树影婆娑,叶片在风中摇曳,可其中一片叶子却以不自然的弧度缓缓飘落,旋转的轨迹诡异而僵硬 —— 那是暗月教影卫的暗号,林夏在星隐的密录里见过,是 “目标确认,等待指令” 的意思。
“别声张。” 萧凛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怕被风听见,他握住她的手往身后带,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带着微微的颤抖。林夏能感觉到那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兴奋,是猎人发现猎物时的那种紧绷与期待。就像苍梧山那次,他挡在她身前时,掌心也是这样又烫又抖,却带着让人心安的力量。
远处的山风里,似乎传来了罗盘转动的轻响,断断续续,若有似无,像是来自遥远的时空。林夏握紧胸前的吊坠,冰凉的玉石贴着滚烫的皮肤,突然明白这短暂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的间隙。而那藏在日常褶皱里的情愫,那些未说出口的关心,那些欲言又止的瞬间,终将和即将到来的风暴一起,在某个黎明彻底爆发,席卷一切。
灶膛里的火不知何时己经熄灭,屋里渐渐冷了下来。萧凛的手还握着她的,没有松开,两人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那片沉寂的黑暗,等待着未知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