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老轴承厂的现场,技术队像篦子一样把那片破厂房篦了一遍又一遍。
脚印、烟头、纤维,还有那个扎眼的金色打火机和踩碎的口红,都封进了证物袋。
可那颗头,就像蒸发了一样,掘地三尺也没见到影儿。
这可愁坏了警局的人们。
江离骁让人把搜索圈往外扩,又调了周边监控,看能不能捞出点线索。
他站在厂房门口,点了根烟,看着技术队把那无头的躯体小心装进裹尸袋,抬上车。
“江队,现场收尾了,东西都拉回局里了。”老张走过来,抹了把汗。
“嗯。”江离骁弹了下烟灰,“打火机、口红、指甲缝里抠出来的玩意儿,优先。
让信息组筛失踪人口,16到25岁,身高体型对得上,尤其那些有案底或关系复杂的。”
“行!”老张应声走了。
江离骁扭头,看见罗婕正脱手套和鞋套。
她的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里的疲惫藏不住。
“回中心?”他问。
“嗯。”罗婕把防护装备扔进回收袋,“得尽快解剖。
脖子上的伤,防卫痕迹,指甲缝里的东西,还有……”她顿了顿,“体内可能有的线索,都得细看。”
“身份一有信儿就告诉你。”江离骁掐了烟,“解剖需要多久?”
罗婕拉开跑车门,系上安全带:“看情况。快的话两三个钟头。有料就会call你。”
引擎低吼一声,车子蹿了出去。
市局法医中心,下午1:30。
冰冷的解剖台上,无影灯惨白的吓人。
空气里是消毒水混着福尔马林的味儿,冷得刺鼻。
罗婕换了深蓝手术服,口罩帽子捂得严实,只剩一双眼睛,沉静得像深潭。
助手小陈,刚毕业的小伙子,有点紧张地杵在旁边。
“开始。”罗婕声音透过口罩,没半点起伏。
她掀开尸布,那截断颈在强光下更显狰狞。
皮肉翻卷,骨头碴子支棱着。
“记录:女,16-18岁,162cm左右,偏瘦。”罗婕开口,小陈赶紧在电脑上敲。
解剖刀寒光一闪,精准落下。
罗婕先细查那断颈。
“切口在第西、五节颈椎中间。
边缘毛糙,砍了不止一下,皮都翻起来了。”
她用镊子拨弄着,“肉和血管是撕扯断的。
钝斧子或者砍刀干的,使的家伙不锋利,但劲儿够大,手还生。”
她小心夹了创口边的组织和碎骨,装瓶。“送检,看损伤形态和残留物。”
接着开胸腹。
刀刃划开皮肤,露出内脏。
“脏器位置正常,没大伤。肺里干净,不是淹死烧死的。心脏看着还行……”
她动作忽然一顿,凑近心脏血管,“心外膜有点状出血。量少,但存在。”
她指给小陈看,“体表没致命伤,脖子是死后剁的,得考虑憋死或者中毒。”
她继续检查着。
“肝脾肾没破。胃里东西不多,150毫升左右,糊状,有菜叶和米粒。”
她取样,“送毒化和胃容分析,看吃的啥,死前多久吃的,有没有毒。”
解剖有条不紊,罗婕的目光移到下腹。
“外阴无暴力伤。拭子,”她动作没停,“检出精斑。取样,送DNA。”
小陈“嗯”了一声,埋头记录,没多看一眼。
这些活儿,干就完了!
罗婕又抽了管静脉血。“血样送毒化,筛常见毒品。”
时间一点点消耗掉。
解剖台上,线索被一点点抠出来。
罗婕的手稳得很,眼神也锐利,只盯着眼前这具沉默的证物。
下午3:45,江离骁办公室。
桌上堆满了刚打印的纸。
手机响了,是信息组老王。
“江队!对上号了!”
老王嗓门带着点兴奋,“彭紫怡!17岁,本地人,仨月前就不念了。
她妈昨天报的失踪,说闺女两天没影儿,电话也打不通。
照片、体貌都对得上,她妈特意说了,闺女左手腕老戴个紫色塑料手链……”
江离骁目光扫过资料上彭紫怡的照片。
浓妆,眼神野得很,和现场那褪色的塑料圈重叠了。
“彭紫怡……”
江离骁念着这名字。
17岁,辍学,混社会,标准的“小太妹”。
可这标签底下,是一条命没了。
“关系网?”
“乱得很!”老王语速飞快,“她妈说的。
加上她自个儿社交号,常泡城西酒吧街,认识一堆不三不西的,男女关系乱,还欠着小额贷。
正扒拉她通讯录和最近联系人呢。”
“重点摸一个叫‘阿强’的混混,还有个外号‘黑皮’的。”
江离骁想起那金打火机,还有罗婕说的指甲缝皮屑,“物证有动静没?”
“打火机满大街都是,正在提取指纹。
口红是便宜货,色号扎眼,在查哪儿买的。
指甲缝里那深紫纤维,像是粗工装布。皮屑送DNA了,最快明天。”
“成。把酒吧街那帮常混的,理个名单给我,越快越好。”
江离骁挂了电话,搓了把脸。
彭紫怡的身份一落定,案子就从冷冰冰的无名尸,变成了一个活生生乱糟糟的悲剧了。
担子更沉重了。
手机又响了,是罗婕。
“解剖初步结果。”
她声音还是那么利落,“死大概48小时,上周六凌晨。
脖子是死后剁的,钝斧子或砍刀。
身上有新鲜擦伤淤青,手腕有勒痕,指甲缝里有别人皮屑和深紫工装纤维,像是反抗留下的。
心脏外膜有出血点,憋死或中毒不能排除,等毒化。
胃里东西是死前两三小时吃的。检出精斑,送检了。”
江离骁飞快记着:“精斑?死前有性行为。”
“嗯。”罗婕顿了顿,声音冷了一度,“血样毒化初筛,甲基苯丙胺代谢物阳性。量不大,但生前溜过冰。”
毒品!
江离骁眼神一凛。
彭紫怡那乱糟糟的生活,酒吧街的背景,小额贷……碎片被一条毒线串起来了。
“知道了。死者是彭紫怡,17,辍学,混酒吧街,关系乱。”
江离骁同步信息,“还有别的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罗婕的声音像冰锥:“脖子剁得再糙,砍断骨头也得下死力气。凶手要么恨疯了,要么……”
她声音压低,“是想藏住什么,或者纯粹吓唬人。还有,头必须找到。没头,死因、死前啥样,都是瞎猜。”
“明白。”江离骁声音发沉,“撒开网找了。你先歇会儿,有信儿再说。”
电话挂断了。
江离骁看着窗外西沉的天空开始思考。
彭紫怡,17岁,栽在毒品、乱关系和暴力里。
她的头在哪儿?谁这么狠,连个全尸都不给?
那精斑的主人,是下手的,还是另一个人?
案子像团乱麻,越扯越紧。
但是彭紫怡在解剖台上留下的那点东西,正像根针,一点点挑开这团乱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