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不虚传,果然天才。”
许源认可道,又在笔记本上写了什么。
电脑上显示灯笼妖输出伤害占比49%,参团率84%,荣获MVP。
“怎么样?KE是不是也没有很烂?”
“嗯,很好,但……”
“那就签合同吧!”
吴谭不知从哪掏出了签约合同,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
“啊…可我话还没说完。”
“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签吗?”
眼看对面的人就要双手捂脸,眼闪泪光,再转身内疚——停!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得回去跟家里人商量下,然后再……”
“那如果你父母不同意你就不会来了吗呜呜——”
“……”
陈书砚看出了易逢春的欲言又止,递给许源个眼神,她就被拉到一边假哭去了,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前中单退役后,鬼知道吴谭靠这招拉了多少垃圾中单。
“别看她演了,跟我说说吧。”
“嗯。”
今天是大雪,再过两周就冬至了,再加上KE的阳台是露天的,寒风呼啸,着实冷。
易逢春只穿了件单薄的风衣,不为别的,只为好看,这会正冻得微微发抖。
“冷?那去二楼吧。他们在一楼五分钟一小吵,十分钟一大吵,再过五分钟就该上手了。”
“没事,就在这吧,天挺好看的。”
天?哦,原来是太阳要下班了——刚来时还是浅蓝色的天,现在有些泛黄,渐渐的越来越红。
在电竞基地看到火烧云,不就如同在监狱服刑的罪人突然看到了来自家的温馨吗,很讽刺。
为了热爱可以不顾一切这种话,真的很可笑,难道自己的母亲都可以不顾吗?
但,那又如何?
若允许自己被爱而不去爱,那才是罪恶。没人规定爱该是什么样子的,所以才会有千错万错的爱。
他并不认为自己是错的,他也不是在监狱服刑的罪人,他只是易逢春。
“如果你家里人不同意的话你就不来了吗?”
“吴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是叫这个吧。我知道她是什么心理,故意那么说的,因为我不想相信别人。”
“为什么?”
“因为当初青训的时候,也有像她这样真诚又热烈的教练找过我,可我不喜欢这种阿谀奉承的感觉,但我还是跟他走了。加入后我也不是他所说的首发,还是众多替补中的一个,我知道我是新人,不可能一上来就是首发。”
“所以后来我花了两年时间打到了替补第一,然后在需要替补上场的时候他用了一个新来的‘天才’。”
他拉了拉风衣,将自己裹得更紧了些。
确实应景,在忧郁的环境下说出了忧郁的往事,即使这个忧郁的环境是因为自作自受不穿加绒外套。
“BFB?”
“不是,是我进的第一个战队,很烂,现在早解散了。”
“然后呢?”
易逢春刚要说“关你什么事”的时候,就见陈书砚转身进屋从二楼房间里拿了件外套给他。
“……”
“怎么了?”
“谢谢。”
“不客气。”
“我不穿。”
“哈?”
好慌缪,是笑话吗?是笑话吧哈哈。
这小孩真是的,上一秒不还谢谢吗。
“你什么表情?我不喜欢穿别人的衣服,感觉……”
小孩还是心善,没把“脏脏的”这个词说出来。
易逢春有很洁癖,还挺严重,所以他不喜欢碰别人的东西,也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东西。
摸小猫的时候也没用手,只是用袖子蹭了几下。
“算了,不重要,聊正事。回去我会跟我妈说的,你不用担心,到嘴的肉不会飞。但可能得晚点,明天是周一我要上课。”
“上课?”
陈书砚表示好陌生的词。
“你还在上学?初几啊?其实你不用那么着急的,你……”
“高三。”
易逢春打断了他的话,并送给他了个白眼。
“你既然都选择继续上学了,应该以学业为重,而且你不也在首播间说了大概率不会再打了吗,那更得好好学习才是。”
易逢春一脸无语,半天憋出一句:“你怎么跟我妈一样?”
“高中来来回回不就那些知识,我又不是不会,干嘛还要上。再说了,不是吴谭求着我让我来吗,现在我来了怎么又要我回去上学?”
“你中考多少分?”
“保送,但当时想装b,象征性做了几个题。”
原来网上说camellia天才不单指打游戏啊哈哈,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吗。
果然命苦。
——
“妈,我回来了。”
开门后,扑面而来的暖气不禁让易逢春心情大好,全然忘了自己刚刚是怎么差点被冻死的。
人甚至不能共情过去的自己。
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将那件蹭过猫的黑色风衣扔进脏衣篓,即使是刚穿的。
“妈?”
不对劲,往常这个点回来她都应该在厨房才对,还有朴也,她也不在。难道出门了?但客厅灯没关。
忽然,似是想到了什么,易逢春心中警铃大响,转头看向了那扇平时看都不会多看一眼现在却紧闭着的门。
走近时,他看见了从门缝里透出的光,试探性地问了句,同时握紧了拳头。
“妈,你在吗。”
突然,房间门被猛地推开,朴也蹦出来大喊道:“哥,生日快乐!”
“朴也?你躲里面干什么,妈呢?”
“这呢,傻儿子。今天你生日,是不是忘记了?”
易卿柯从朴也身后走出来,上前摸了摸易逢春的头,眼里是数不尽的温柔。
但今天不是他的生日。
易逢春拍开了她的手,同时也打断了她正演绎着的慈母角色。
“搞什么,今天不是我生日,我不过生日。”
“别生气呀小易,妈不是有意吓你的,只是阿也说想是给你个惊喜,所以我才……”
“惊喜?是惊吓吧,别天天有事没事就想那些没用的东西。”
他毫不领情。
话罢,朴也脸上的兴奋也肉眼可见的淡了。
窗外,不知哪户人家,放了箱烟花,璀璨无比。等易逢春偏过头去,这份美丽早己不见了踪影。
易卿柯也有些生气了,“易逢春,你这是什么态度?跟谁欠你似的,你想干嘛?你妹妹好心你就这样泼冷水是吧,要是我再也不让你打游戏,把你手机电脑都砸了你什么感觉?你觉得这样很好受是吗!”
她就是这样,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会把自己说生气,莫名其妙。
“妈妈,别这样。哥哥,你也别惹妈妈生气了,道个歉就好了。”
“你现在不也没让我打吗,我不打就是了。朴也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她又跟我没血缘关……”
啪——
应该还是那户人家,又放了箱烟花,声音盖过了巴掌声。但这次放的不一样,是爱心形状的,很美很美。
易卿柯瞬间双眼通红,声音略带哭腔,可以说是一个很好的演员。
“我养你那么多年怎么就养出你这个德行了?你真以为我欠你的是不是易逢春,是不是!我告诉你,我谁都不欠!我容易吗?我结了两次婚,哪次如意了?易逢春,你是我儿子,一首跟着我的亲儿子,你告诉我,我哪次如,意,了!”
“我那是逼你吗?我是想你好好上学,毕业后找个好工作,后半辈子无忧无虑净享福,你呢,好心当驴肝肺!你就非得打你那破游戏,非得跟你妈我对着干,非得处处看不惯你这个妹妹!”
“是,你是挣钱了,可你不上学!不上学你什么都不是!确实,也怪我,带你去了韩国没能在国内上重高,可你怎么就能干脆不上了呢,在哪上学不是上?易逢春,你就不能理解下妈妈吗?哪怕一点也好啊,我也是为了你好。”
“我…我容易吗……”
到最后,她泣不成声,后退几步靠着墙慢慢地滑下去,坐到了地上。
本来易逢春不想说什么的,他早己习惯了这副自我感动的戏码。
但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演着演着就连真假也分不清了吗?
那他之前受过的苦算什么呢?现在为什么又急着装慈母向他展示伟大的爱?
所以自己只是一个学习如何爱人的实验品是吗,甚至到最后学到的爱没有分给自己,而是全部给了一个陌生人。
“你就是欠我的,你没有给我一个好的家庭,也没有给我足够的爱,更没有给我一个‘妈妈’。”
“你给我的只有压迫和‘我都是为了你好’,在别人都可以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我只能在家做无尽的卷子,因为这个我被孤立,被欺负。而你呢?不管不顾。”
“还记不记得初二那年夏天,他们把我堵在厕所里扇巴掌,把我头按进水里,让我不能呼吸,还要拿小刀割我的手,要我从此以后连笔都拿不起来,要我从此以后连像他们那样的混混都考不过。”
“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也没关系,都过去了,不重要。”
“你只需要记得当时因为我正当防卫把人家头砸出血,你赔了钱,你就罚我在阳台跪了一天,三十度的天,我跪了一天。我记得非常清楚,我觉得我快要死了,但你看我晕倒后还骂我,骂我白眼狼,还说花钱让我上私立是去学习的,不是到处给你惹事。”
易逢春深呼一口气,将袖子挽起,漏出了一溜的疤痕。
他现在要将几年前他母亲曾亲眼看到过的伤口再次撕开来给她看。
即使血肉糊模,脓水西流。
“还有这些被烟头和小刀弄出的疤,我依然有,从未淡去过,妈妈。”
“太疼了。”
这么一段话下来,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语气平静,很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很家常的事一样。
好冷。
易逢春第一次觉得家里是那么多好冷,如同身在冰窖地狱。
第一次得到了准确的答案,自己的确什么都不是,最多也只是一个能让易卿柯挂住面子的学习工具。
第一次不想再退。
什么狗屁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从来都只有他一人的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