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谷雨的新枝

谷雨的雨丝裹着茶香，细细密密地落进守春茶馆的青瓦。林亦可踮脚擦着窗棂上的水珠，透过模糊的玻璃，能看见院外的守春树正抽着新枝——十二株染井吉野的嫩芽裹着雨珠，在风里轻轻摇晃，像谁把揉碎的星子撒在了枝桠间。

"阿晚，来搭把手。"小棠阿姨的声音从后屋传来，带着点沙哑的兴奋，"我把阿素当年收的信笺都翻出来了，要重新理一理。"

苏晚放下手里的樱花酥模具，发梢还沾着面粉香。她推开后屋的木门，看见小棠阿姨正蹲在藤编筐前，筐里堆着叠泛黄的信纸，最上面那封的封口还沾着1998年的茶渍。"这是阿素走前最后整理的信。"小棠阿姨的手指抚过信纸边缘，"她说，等春天再绿的时候，要让人看看这些被岁月藏起来的春天。"

严颂抱着一摞旧相册从楼上下来，镜片上蒙着层细雾。他把相册放在桌上，封皮上的"守春"二字被岁月磨得发亮："我奶奶的日记本里夹着张老照片，是阿素姐姐藏信时的样子。"他抽出张照片，画面里陈素琴女士踮脚往树洞里塞信，身后的守春树才到她腰际，"那时候她才二十五岁，和我现在一般大。"

周明远蹲在火炉前烤着糖瓜，糖稀在铁铲上拉出金亮的丝。他抬头时，看见苏晚正低头整理信笺，发间的樱花簪在雨雾里闪着微光——和陈素琴女士信里提到的"给小棠的春天"，和林亦可腕间的银镯，和严颂的檀木佛珠，都像一根线牵着的星子。"苏姐。"他轻声喊，"糖瓜要化了。"

苏晚慌忙把信笺收进藤筐，指尖却在碰到最底下那封时顿住。信封上没有邮戳，只贴着张手绘的樱花邮票，和她在老邮局发现的1998年邮票一模一样。"这是..."她抬头看向小棠阿姨。

小棠阿姨的眼眶突然发酸。她从藤筐最底层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枚银锁——和苏晚颈间的那枚，严丝合缝地拼成了完整的"棠"字。"阿素走前说，"她的声音发颤，"这锁里藏着最后一封信，要等小棠能读懂春天的时候再打开。"

苏晚的手指轻轻抚过银锁。她想起上周在树洞里埋下的第十三枚胸针，想起阿素姐姐信里的话："春天不在树上，在守着它的人心里。"此刻银锁在她掌心发烫，像在传递某种温度。

"我来。"严颂接过银锁，用随身携带的银饰工具小心撬开。锁芯里躺着张折叠的便签，纸页边缘泛着茶渍，却还能看清字迹——是陈素琴女士用左手写的，每个"棠"字都带着点歪："小棠，当你看到这封信时，阿姐己经变成了树洞里的风，变成了茶盏里的甜，变成了你腕间的银锁、他（严颂）的佛珠、林律师的银镯。春天从来不是一个地方，是无数双手接力传递的温度。"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些。苏晚的眼泪滴在便签上，晕开一片淡粉。她想起从小到大，总有人说她"心善"、"手巧"，此刻终于明白——那些夸奖里藏着的，是阿素姐姐用二十年光阴，为她织就的春天。

"严律师。"她转头看向身侧的人，他的镜片在雨雾里泛着暖光，"你说...我们现在算不算在守春？"

严颂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画了个圈。他望着窗外抽新枝的守春树，想起去年清明埋下的第一枚胸针，想起老邮局里白发老人说的话："春天不会走，它只是换了件衣裳。"此刻他轻声说："算。因为我们都在接力。"

小棠阿姨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整座春天的雨。"阿素总说，"她把茶盏推到苏晚面前，"茶要慢泡，日子也要慢过。可现在我才懂，有些春天，是要跑着去的——比如现在，我们守着树，树守着风，风守着海，海守着所有愿意相信春天的人。"

林亦可从楼上抱下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她新整理的《守春信笺集》。她翻开第一页，是陈素琴女士1998年的信："致所有守春人：樱花会谢，茶会凉，但春天永远在。"

"我想把这些信做成手账本。"她把纸袋放在桌上，"让每个来茶馆的人都能看见，春天是怎么被一代又一代的人种出来的。"

周明远举着糖瓜凑过来："我烤了二十颗，每颗都刻了'棠'字！"他的鼻尖沾着糖渣，像朵会发光的花，"等树再长大些，我们就把糖瓜挂在枝桠上，让春天尝尝甜。"

众人哄笑起来。苏晚望着窗外的守春树，新抽的嫩芽上挂着雨珠，在阳光下闪着碎钻似的光。她忽然想起阿素姐姐信里的话："等小棠懂事了，带她去看海。"此刻海风正从远处吹来，带着咸湿的腥甜，像极了阿素姐姐当年描述的"比茶馆的茶更甜的海"。

"严律师。"她踮脚吻了吻他的嘴角，"今年清明，我们带小棠阿姨去看海好不好？"

严颂的手臂收紧，把她往怀里拢了拢。他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轻得像片花瓣："好，带她去看海，看树，看所有被春天吻过的地方。"

雨停了。守春树的枝桠间，新抽的嫩芽在风里摇晃，像无数只绿色的小手，在写春天的诗。林亦可望着众人的影子在青石板上交叠，忽然明白——所谓"守春人"，从来不是某个人的坚守，而是一代又一代的温暖传递。就像茶盏里的茶，越泡越浓；就像守春树的年轮，越数越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