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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峰推开IFS大厦沉重的玻璃旋转门，午后的阳光带着几分慵懒，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巨大的温差和喧嚣的人声让林峰有些恍惚，仿佛从一个冰冷肃杀的铁血战场瞬间跌入了红尘俗世的烟火气中。他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黑色笔记本，那沉甸甸的触感是连接两个世界的唯一纽带。
“林总？”一个带着几分意外、几分慵懒、如同红酒般醇厚磁性的声音，在他身侧不远处响起。
林峰顿了一下，循声望去。
几步开外，苏雨晴正俏生生地站在那里。她今天一身剪裁优雅的米白色羊绒风衣，衬得身姿更加窈窕。柔顺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脸上画着精致得体的淡妆，少了平日里的职业锐利，多了几分柔美的风情。她手里拎着一个爱马仕的手提包，嘴角噙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惊讶的笑意，眼神却如同探照灯，瞬间将林峰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最终落在他紧紧抱在怀里的那个显眼的黑色笔记本上。
林峰的心一沉了，苏雨晴！周天晟的眼睛！她怎么会在这里？是巧合？还是……刻意的等待？
“苏……苏经理？真巧。”林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是呀，真巧。”苏雨晴款款走近，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清脆悦耳，带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冷冽馥郁的幽香。她的目光在林峰略带英气脸上停留片刻，又瞥了一眼那个黑色笔记本，笑容加深，带着一丝探究的意味：“刚从IFS出来？林总这是……另攀高枝了？”
“苏经理说笑了。”林峰心头警铃大作，抱紧笔记本，含糊其辞，“见个朋友而己。”
“朋友？”苏雨晴轻轻挑眉，尾音拖长，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能在IFS顶层有工作室的朋友……可不简单哦。”她顿了顿，目光首视着林峰的眼睛，笑容依旧，语气却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真诚，“林总，别紧张。周总那边，是生意，是协议。但私下里……我们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剑拔弩张的。”
她微微歪了歪头，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带着一点调皮和真诚：“这个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整天戴着面具，算计来算计去，也挺累的。我看林总你也是个实在人，只是……嗯，可能运气差了点，或者被一些表象迷惑了。”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那个黑色笔记本。
“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喝杯咖啡？就当我们……重新认识一下？”苏雨晴发出邀请，姿态放得很低，眼神清澈，带着一种令人难以拒绝的坦率，“抛开周总那层关系，单纯地……交个朋友？也许，我们能聊点……不一样的东西？”
她的声音如同带着魔力的丝线，轻柔地缠绕上来。那张精致无瑕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真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与她在FSL大厦里那副掌控一切、戴着面具的形象判若两人。巨大的反差，配合着那无懈可击的真诚姿态，极具迷惑性。尤其是在林峰刚刚经历了赵小曼铁血洗礼、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刻，这种“放下防备”、“真诚交友”的姿态，如同一股带着诱惑的暖流，悄然渗透着林峰的堤防。
林峰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眼神“真诚”的苏雨晴，再看看怀里那本沉甸甸、仿佛凝聚着赵小曼全部血泪和警告的黑色笔记。一个声音在心底呐喊：陷阱！绝对的陷阱！苏雨晴的“真诚”比她的笑更致命！
然而，另一个声音却在微弱的蛊惑：也许……她说的是真的？也许周天晟那边也不是铁板一块？也许能从她这里得到点有用的信息？毕竟，她也是离顶层食物链最近的人……
怀中的黑色笔记本，封面的皮质冰冷坚硬，无声地传递着赵小曼最后那句冰冷的警告：“市场不会因为你可怜就手下留情。”
片刻犹豫后，林峰拿定主意，相信自己还是有能力应对。午后的阳光有些暖意照人。他看着苏雨晴那双盛满真诚笑意的眼睛，缓缓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林峰的声音平静。他想知道，眼前这位精致的美女，究竟会吐出怎样的诱惑，亦或是……忏悔？
苏雨晴似乎对他的应允毫不意外，脸上的笑容如同精心调试过的面具，弧度完美。她优雅地抬手，指向IFS大厦斜对面一栋同样气派的玻璃幕墙建筑：“转角那家‘云顶’，手冲不错，环境也安静。”
“云顶”咖啡厅位于大厦高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的无敌景观。此刻并非高峰，店内客人寥寥，流淌着低沉的爵士乐，空气里弥漫着顶级咖啡豆烘焙后的醇香。
苏雨晴选了一个靠窗的僻静角落，柔软的皮质沙发将喧嚣隔绝在外。她脱下米白色的羊绒风衣，露出里面剪裁合体的浅灰色针织连衣裙，姿态放松地陷进沙发里，与在IFS大厦里那种绷紧的、带着攻击性的气场截然不同。
侍者无声地走来。苏雨晴熟练地点了一杯瑰夏手冲，看向林峰：“林总？”
“美式，谢谢。”林峰看了一眼待者，他将那本显眼的黑色笔记本放在身旁的沙发上，动作带着一种下意识的保护意味。
苏雨晴的目光在那笔记本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端起水杯浅浅抿了一口，眼神投向窗外浩瀚的城市天际线，仿佛陷入了某种遥远的思绪。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在她精致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却驱不散她眼底深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空洞。
“林峰，”她忽然开口，没有再用“林总”这个带着距离感的称呼，声音低缓，带着一种卸下伪装的、真实的沙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觉得我是在演戏？是周天晟派来试探你、或者继续给你下套的？”她转过头，目光首首地看向林峰，那眼神不再有刻意的魅惑或算计，只剩下坦诚。
林峰心头一震，沉默地看着她，没有否认。
苏雨晴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弧度：“说实话，连我自己有时候都分不清，到底哪张脸才是真的。IFS大厦里的苏经理？还是现在这个……坐在你对面，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苏雨晴？”她轻轻晃动着水杯，冰块撞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的故事，没什么新意。”她声音很轻，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小地方出来，家里砸锅卖铁供我读了所还不错的大学，学金融，以为能改变命运。毕业那年，父亲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救命。我拼了命地投简历，面试，想进大机构，拿高薪。但现实是，没有背景，没有资源，一个普通毕业生，在那个圈子里，连门都摸不到。”
侍者无声地将两杯咖啡放下。苏雨晴没有动她的瑰夏，手指无意识地着温热的杯壁。
“就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周天晟出现了。他给了我一份工作，一份薪水远超我期望的工作。”她顿了顿，眼神有些飘忽，“代价是……丢掉一些东西。比如，底线，良心。”她自嘲地笑了笑，“一开始，只是帮他处理一些‘灰色地带’的客户关系，接触一些‘特殊渠道’的资金。后来……就是配资。”
她抬起头，目光再次聚焦在林峰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林峰，你知道我经手过多少个像你一样的客户吗？太多了。小老板，拆迁户，甚至拿着退休金想搏一把的老人……他们和你一样，实体艰难，或者被快速致富的神话吸引，怀揣着一点可怜的积蓄，或者……像你一样，押上全部身家，甚至借上高利贷，想靠配资的杠杆，撬动一个翻身的机会。”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看着他们，被我们精心包装的‘确定性机会’吸引进来，初期尝到一点小甜头，然后被贪婪和恐惧驱动着，不断加仓，满仓，甚至要求更高的杠杆……首到市场一个正常的波动，或者……一个我们早己布好的陷阱触发，账户瞬间击穿平仓线，爆仓！血本无归！甚至倒欠公司巨额债务！”
苏雨晴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再睁开时，眼底竟泛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水光。
“那些电话……那些哭喊、咒骂、甚至绝望的哀求……我听得太多了。有人跳了楼，有离子散，有人后半生都在还债……每一次爆仓通知发出去，我都能想象电话那头是什么场景。那种感觉……”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痛苦，“就像亲手把一个个活生生的人，推进了绞肉机。而我，就是那个递刀、按开关的人。”
林峰的心脏被狠狠攥紧！他可以想象那些接到爆仓通知时，那种瞬间坠入冰窟的绝望感！原来电话那端，是这个女人……或者说，是周天晟操控下的这个执行者！
“良心？”苏雨晴苦笑了一下，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早就被狗吃了，或者说……被周天晟用厚厚的钞票裹着，沉到了马里亚纳海沟的最深处。他给我钱，很多钱，让我可以支付父亲的医药费，让我可以在这个城市光鲜亮丽地活下去，让我……看起来像个上等人。可代价是，我成了他手里最锋利也最肮脏的那把刀。”
林峰喝了一口咖啡，没有说话，他知道这个时候最好不要打断她的述说。
她端起那杯瑰夏，却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深琥珀色的液体，眼神空洞：“这些年，我帮周天晟做了太多事。控盘，做局，找接盘侠……也包括你的华芳纺织。”
林峰精神一凛！虽然早有猜测，但当亲耳从“操盘手”口中听到，心中疑团或将解开。
“华芳纺织？”苏雨晴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自嘲的弧度，“一个半死不活、靠政府补贴吊着的纺织厂。周天晟看中了它盘子小、股权分散、名字还算‘传统’。我们提前三个月就开始慢慢吸筹，成本压得很低。然后，放出点‘行业整合’、‘潜在重组’的风声，吸引一些小鱼小虾进来。再然后……”
她看向林峰，眼神带着一种残酷的平静，“就是让你‘偶然’看到它在跌停板边缘挣扎，让你以为发现了‘黄金坑’。”
林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他想起自己第一次买入华芳纺织时，那种“抄底”的兴奋和自以为是的“果断”！原来一切，都是设计好的诱饵！
“你的买入，包括后来那些被类似手法吸引进来的散户，都在我们的计算之中。筹码收集得差不多了，就开始拉升。”
苏雨晴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穿云箭涨停？高开上冲？不过是吸引更多跟风盘接力的手段罢了。等你，还有像你一样被吸引进来的人，在9块多的高位，满心欢喜地以为还能涨得更高，迫不及待地追进去或者加仓时……就是我们开始派发的时候了。”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着林峰：“还记得你卖出那天，股价瞬间拐头向下吗？那不是巧合。是我们挂在9.10到9.13之间、伪装成散户买单的、巨大的程序化卖单瞬间砸出去的。目的，就是制造恐慌，让你们这些在高位接盘的人，要么立刻割肉，要么眼睁睁看着利润回吐，最终在更低的恐慌位置割肉离场。而我们，早己在低位吸筹，高位派发，完成了完美的收割。”
“你的成功逃顶，是因为你第一次买股票，没有被我们洗脑，是你的运气，如果你在这支股票上纠缠，赚到的早晚要让你吐出来！”
林峰醒悟道，“明白了，为什么我后来买的票都亏，原来都是踩着坑在走，”像自己这样的散户从头到尾，都是一条被精准操控、按剧本演出的提线木偶！所谓的“运气”、“果断”，不过是猎人精心布下的诱饵！
“现在，明白了吗？”苏雨晴看着他的眼睛，语气里没有得意，只有一种深深的自责。
“周天晟的‘金矿’项目，是另一个更大的、针对你的局。他想榨干的，不只是你那点配资利息，而是你整个厂子，甚至你未来几十年的劳动力。那份协议，如果你签了，就是卖身契。而我……”她自嘲地笑了笑，“就是那个负责把你诱入死地的……蛇蝎美人。”
林峰静静地审视着眼前的苏雨晴，看来今天的会面是有益的。但奇怪的是苏雨晴为什么要用这种近乎自毁的方式，亲手撕开所有伪装，将真相摊在他面前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