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锋的动作猛地僵住!浑浊的水流溅了他一脸,带着刺鼻的腥臭。他惊骇地抬起头,循声望去。
距离他不到二十米,一堆由断裂混凝土板和扭曲钢筋构成的废墟顶端,站着一个身影。
逆着昏黄浑浊的天光,凌锋首先看到的是一双眼睛。明亮,锐利,如同荒原上警惕的鹰隼,此刻正紧紧锁定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警告?她的身形略显单薄,但站姿挺拔,像一株在狂风中扎根的劲草。一身由深褐色和墨绿色粗布、鞣制过的兽皮拼接而成的衣服,包裹着她矫健的身体,关节处用坚韧的草绳缠绕加固,既保暖又便于活动。她的脸上蒙着一块同色系的、边缘磨损的布巾,只露出那双锐利的眼睛和光洁的额头,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束成一条利落的马尾,在狂风中肆意飞扬。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那张几乎与她等高的、造型古朴却透着力量感的木弓!弓身呈现出深沉的木纹,两端镶嵌着打磨光滑的兽角。此刻,弓弦正被一只戴着露指皮手套的手稳稳拉开,搭在弦上的,是一支箭镞闪烁着幽冷寒光的利箭!箭杆上,赫然缠绕着新鲜的、带着叶片的坚韧草藤。
少女的目光在凌锋身上和他身下那滩污浊的水流之间快速扫过,眼神中的警惕没有丝毫放松。她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箭尖所指的方向,并非凌锋,而是他身侧后方那片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废墟角落!
凌锋顺着她箭尖所指的方向,心脏猛地一沉!
就在他刚才扑向消防栓时,注意力完全被水吸引,根本没注意到那片阴影的异常!此刻,在那堆倒塌的混凝土板和锈蚀钢梁构成的黑暗角落里,两点猩红、冰冷、毫无生机的光芒,正死死地锁定着他!
伴随着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咔哒、咔哒”声,一个庞大的轮廓缓缓从阴影中爬了出来!
那是一只巨蝎!一只被辐射彻底扭曲的怪物!
它的体型大得惊人,足有半人高!覆盖全身的甲壳不再是正常的褐色或黑色,而是一种病态的、带着金属反光的铅灰色,上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增生瘤状物和纵横交错的裂纹。最恐怖的是它的尾巴,高高,末端那根闪烁着幽蓝色、一看就蕴含剧毒的尾针,足有半米长!此刻正对准了凌锋,微微颤动着,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嗡鸣!复眼中闪烁的红光充满了纯粹的暴虐和饥饿!
凌锋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之前遭遇的变异鼠和秃鹫,在这只巨蝎面前,简首就是温顺的宠物!死亡的寒意瞬间攫住了他!身体因为恐惧和“源心”的剧痛而僵硬!
就在巨蝎蓄势待发,尾部幽蓝毒针即将化作一道死亡闪电刺出的瞬间!
废墟顶端的少女动了!
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流畅得如同呼吸!拉满的弓弦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嗖——!”
那支缠绕着新鲜草藤的利箭,撕裂空气,带着一道凄厉的破空尖啸,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灰影,精准无比地射向巨蝎!
目标——不是它厚重的甲壳,而是它那闪烁着猩红光芒的复眼!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扎破腐烂皮革的闷响!
箭镞精准无比地贯入了巨蝎左侧最大的那只复眼!墨绿色混合着荧光的粘稠液体瞬间爆溅出来!
“嘶嘎——!!!”
巨蝎发出一声凄厉到极点的、非人般的惨嚎!庞大的身体因为剧痛和突然失去一侧视野而剧烈地翻滚、抽搐起来!巨大的螯钳疯狂地挥舞,砸在旁边的混凝土块上,碎石飞溅!剧毒的尾针胡乱地西处穿刺,在地上划出深深的痕迹!
“跑!往这边!快!” 少女清叱一声,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她手中的弓弦再次拉开,另一支利箭己经搭上,箭尖死死锁定着疯狂挣扎的巨蝎,为凌锋争取那宝贵的逃生瞬间!
凌锋从极度的惊骇中猛地惊醒!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顾不上身体的剧痛和虚弱,也顾不上那近在咫尺却致命的水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少女所在的废墟方向,连滚带爬地拼命冲去!
身后,巨蝎疯狂的嘶吼和破坏声,如同死神的咆哮,紧紧追随着他踉跄的身影。
冰冷的触感紧贴着咽喉跳动的血脉。
不是风沙的粗粝,不是废墟金属的锈蚀,而是纯粹、致命、带着淬炼寒意的锋锐。
凌锋所有的动作瞬间凝固。身体还保持着因“源心”剧痛而弓起的痉挛姿态,喉咙里压抑的低吼被这突如其来的死亡威胁硬生生卡住。他布满血丝的眼睛艰难上移,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眸子。
是那个救了他的少女。此刻,她眼中属于荒原猎鹰的锐利己被一种更深的、近乎实质的冰冷杀意取代。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纯粹的警惕和审视,像在评估一件极度危险的武器残骸。她脸上蒙面的布巾被汗水浸湿了些许,紧贴着脸颊的轮廓,更显得下颌线条紧绷如刀。
“铁心人?” 少女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冰锥一样刺骨,穿透了凌锋耳边“源心”的嗡鸣,“清道夫的走狗?还是‘伊甸园’跑出来的实验废料?” 她的手腕稳如磐石,抵在凌锋咽喉的匕首没有丝毫颤抖,锋刃紧贴皮肤,只要轻轻一送,就能轻易切开气管。
铁心人?清道夫?伊甸园?
这些冰冷的名词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凌锋混乱的意识上。堡垒城!追捕!医疗舱里那个白大褂的狞笑和“清道夫”沉重的脚步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巨大的危机感和被误解的愤怒如同岩浆,轰然冲上头顶!
“不…是…” 他艰难地从被匕首压迫的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声音,每一个音节都牵扯着胸腔内那颗冰冷异物的剧烈震颤,“我…逃出来的…找妹妹…” 他试图解释,但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只能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
“源心”似乎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情绪波动和濒死的危机感。
咚!!!!嗡——————!!!
这一次的震动和嗡鸣,前所未有的狂暴!不再是之前那种规律的、沉重的搏动,而是像一颗被强行塞进胸腔里的、失控的引擎在疯狂地、不规则地爆燃!
“呃啊——!!!”
凌锋猛地仰起头,脖颈上的青筋如同扭曲的树根般暴突出来!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十倍、百倍!仿佛那颗冰冷的“源心”内部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疯狂搅动、穿刺!又像是狂暴的高压电流瞬间贯通了他每一根神经末梢!视野在剧痛的冲击下瞬间被一片刺目的血红吞没!
在这片翻滚的血色和撕裂灵魂的痛楚中,混乱的幻象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垮了他残存的意识壁垒!
冰冷的医疗舱! 无影灯刺眼的白光下,白大褂戴着呼吸面罩的冷漠双眼,手术器械冰冷的反光,身体被固定在平台上无法动弹的绝望!
扭曲的合金门! 他一次又一次用血肉之躯疯狂撞击,骨头碎裂的剧痛,嘴里弥漫的铁锈味,门板凹陷变形的金属哀鸣!
辐射巨蝎猩红的复眼! 幽蓝剧毒的尾针带着死亡的气息破空刺来!腥臭的粘液爆溅!
最后,也是最清晰、最撕心裂肺的——
一个小女孩模糊的背影! 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裙子,扎着两个小辫子,在一片混乱拥挤的人潮中,被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大手粗暴地拽走!她惊恐地回头,小脸上满是泪痕,嘴唇翕动着,似乎在呼喊:“哥哥——!”
“雪…雪儿——!!!”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绝望思念的嘶吼,猛地从凌锋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这声音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充满了非人的狂暴和穿透力,瞬间盖过了呼啸的风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