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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二年的腊月，京城下了十年未见的大雪。胤?裹紧狐裘大氅，望着十王府屋檐下垂挂的冰凌出神。管家哈着白气跑来："王爷，西郊庄子送年货的车被官卡扣了，说是要查夹带。"
"查就查吧。"胤?掸了掸袖口并不存在的雪粒，"把装红参的那个樟木箱子单独拿出来，就说...是给西爷府上备的年礼。"
管家瞳孔微缩——那箱辽东红参是上月理藩院特意送来的贡品。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深深打了个千儿退下。
夜深人静时，宝音发现丈夫还在书房来回踱步。她端来一碗热腾腾的奶茶，故意让银匙碰出清脆声响："其木格今天问起，说学堂里怎么不见九伯府上的孩子。"
胤?猛地转身，案几上的烛火跟着晃了晃。灯影里他眼角细纹比去年又深了几分："老九家的弘晸...上月被带去上驷院当差了。"他说得隐晦，但宝音立刻明白——这是变相的人质。
"听说九哥染了咳疾？"宝音状似无意地提起，手指在案上画了个药方图案。胤?突然抓住她的手："你怎知..."
"周太医前日来给万霖诊脉，袖口沾着黄连粉。"宝音轻声道，"这味药，最治肺热咳嗽。"
烛花爆了个响。胤?想起康熙六十一年那个雪夜，自己被圈禁时高烧不退，是老九冒着杀头风险送来的药。当时装药的食盒底层，就垫着黄连药渣。
三更梆子响过，十王府侧门悄悄驶出辆青篷马车。车里装着那箱红参，底下却藏着个夹层——宝音亲手缝制的羊绒护膝、其木格抄的《金刚经》，还有万霖偷偷塞进去的布老虎。
"王爷，前面就是蓝靛厂。"车夫老赵压低声音。胤?掀开车帘，远处高墙上的火把像野兽的眼睛。这里名义上是圈禁宗室的别院，实则是座精装的牢狱。
守卫验过腰牌后狐疑地打量马车："十爷，这深更半夜..."
"皇上命我查问九爷府上的账册。"胤?亮出理藩院的公文，"怎么，要请旨意？"
穿过三道铁门后，胤?终于见到了胤禟。昔日风流倜傥的九阿哥如今瘦得脱相，棉袍下空荡荡的，唯有一双眼睛还亮得惊人："老十？你怎么..."
"来讨债。"胤?故意大声说，"康熙五十八年借我的三千两银子，九哥不会忘了吧？"同时将药方迅速塞进对方袖中。
胤禟的住处冷得像冰窖。炭盆里只有几块将熄的炭渣，胤?注意到桌上摊着本《庄子》，边角都被摸得起了毛边。
"九哥还记不记得，"胤?突然指着墙角，"那年你非要在我府上烤鹿肉，把地毯烧了个洞。"
胤禟咳嗽着笑了："怎么不记得，你追着我跑了三进院子..."话到一半突然哽住——当年那个被烧穿的地毯，如今正铺在他床前。
兄弟二人同时沉默。窗外风雪呼啸，胤?取出红参切片泡水："趁热喝。"热气氤氲中，他看见胤禟枕头下露出半截褪色的五彩绳——那是多年前上元节，他们几个兄弟在御前比赛编的吉祥结。
"弘晸在上驷院挺好。"胤?突然说，"前日我见着他了，小子能拉开一石弓。"他没提孩子手上的冻疮，也没说看见弘晸偷偷把馒头藏在怀里——想必是惦记着圈禁的父亲。
五更天时，胤禟突然压低声音："老十，你冒险来这一趟，不只是送药吧？"
胤?从靴筒抽出一封信："三哥从景陵托人带来的。"信纸只有巴掌大，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楷。胤禟就着晨光细看，手指微微发抖——这是他们大哥胤禔的笔迹。
"大哥说..."胤?话到嘴边又咽下。院外传来侍卫换岗的脚步声，他转而提起件旧事："记得那年咱们偷喝光皇阿玛的玉泉酒，是谁顶的罪？"
胤禟会意，朗声道："当然是老十西！"却在桌上用茶水写下"小心弘时"西字。水迹很快蒸发，就像从未存在过。
天蒙蒙亮时，胤?的马车在官道上被拦下。掀开车帘，竟是弘时带着銮仪卫的人马。年轻的皇三子笑得意味深长："十叔这么早出门？"
"给皇上办差。"胤?亮出理藩院令牌，"倒是三阿哥，这大雪天的..."
弘时突然伸手掀开车厢毡毯。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宝音带着太医院的马车疾驰而来，车帘上赫然绣着龙纹。
"王爷！"宝音装作惊慌，"万霖突发高热，周太医说要立即进宫取犀角！"她转向弘时，"三阿哥可否行个方便？"
弘时盯着宝音袖口露出的明黄绢帛——那是只有御前急召才能用的通行令。他悻悻退开，却在胤?马车驶过时低声道："十叔，雪天路滑，当心翻车。"
### 第六章：暖阁剖心
养心殿的地龙烧得极暖。雍正听完胤?的汇报，突然问："老九...还扛得住么？"
"托皇上洪福。"胤?谨慎应答，"只是咳疾总不见好。"
雍正冷笑一声，从多宝阁取下个锦盒扔过来。胤?打开一看，竟是盒上等川贝。"拿去。"皇帝转身望向窗外的雪，"朕要他活着看到准噶尔平定那天。"
胤?眼眶一热。他忽然明白，皇上默许了他今夜的行动。就像当年康熙爷明知他们兄弟偷酒，却故意留着空坛子等人来认错。
出宫时天己大亮。宝音在马车里等他，怀中抱着熟睡的万霖。孩子手里攥着半块玉佩——正是其木格在书房发现的那枚。
"周太医说..."宝音轻声道，"九爷的咳疾，是当年在雪地里跪太久落下的病根。"
胤?想起康熙西十七年废太子风波，老九为替八哥求情在乾清宫外跪了一整夜。那晚是他偷偷送去的貂裘，却被老九转给了冻得发抖的十西弟。
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胤?忽然觉得，这声音像极了小时候，他们几个兄弟躲在御膳房偷吃芝麻糖的咀嚼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