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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元年的春雪来得又急又猛。
宝音攥紧床幔,指节发白。腹中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接一波,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喊出声来。屋外风声呼啸,却掩不住院子里急促的脚步声和压抑的交谈。
"福晋,您使劲儿啊!"接生嬷嬷满手是血,声音发颤,"小阿哥卡住了!"
宝音眼前发黑,恍惚中听见苏日娜带着哭腔的蒙语祈祷。她知道情况不妙——从破水到现在己经八个时辰,孩子却迟迟不肯出来。
"爷...呢?"她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刘嬷嬷用热毛巾擦着她额头的冷汗:"十爷...不,公爷在前院接待宫里来的人..."
宝音心头一紧。这个时辰,皇宫来人绝非吉兆。她突然想起今早胤?反常的举动——他将珍藏的蒙古匕首塞到她枕下,又反复叮嘱弘旭要听额娘的话。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宫缩。宝音弓起身子,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
"不好了!见红了!"接生嬷嬷突然尖叫,"快去请太医!"
前院书房里,胤?盯着面前的密旨,双手微微发抖。御前太监张廷玉肃立一旁,眼中带着怜悯。
"皇上口谕,"张廷玉低声道,"念在十贝勒主动揭发八爷谋逆,免其死罪。但勾结准噶尔一事,还需彻查..."
胤?惨笑一声。三日前他在八阿哥密室发现的那封密信——盖着准噶尔汗王印玺的盟约,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连夜进宫面圣,却不想这竟成了八阿哥党羽口中的"背主求荣"。
"张大人,"胤?声音嘶哑,"若我此刻进宫自首,皇上能否保我妻儿平安?"
张廷玉沉吟片刻:"公爷明鉴,福晋乃科尔沁贵女,小阿哥更是龙孙凤子..."
话音未落,后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冲进来:"爷!福晋不好了!太医说...说可能要保大保小..."
胤?如遭雷击,手中茶盏"啪"地落地。他顾不得礼节,一把推开张廷玉就往后院冲。
产房外乱作一团。太医在廊下低声商议,侍女们端着血水进进出出。胤?刚要闯进去,却被刘嬷嬷拦住:"爷!产房血腥,进不得啊!"
"滚开!"胤?双目赤红,"宝音!宝音你听见我吗?"
屋内传来一声微弱的回应。胤?再不顾阻拦,冲进满是血腥气的产房。眼前的景象让他心如刀绞——宝音躺在血污中,脸色灰白如纸,发丝湿漉漉贴在脸上,活像条搁浅的鱼。
"爷...怎么..."宝音气若游丝,却还想着规矩。
胤?跪在床边,握住她冰凉的手:"别说话,留着力气...我和孩子都需要你..."
接生嬷嬷突然惊呼:"看到头了!福晋再使把劲!"
宝音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胤?的手掌。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婴儿微弱的啼哭终于响起。
"是个小阿哥!"接生嬷嬷喜极而泣。
胤?却顾不上看孩子,他的目光牢牢锁在宝音脸上。她的瞳孔己经开始涣散,唇角却挂着笑:"爷...给孩子...取名..."
"弘昶!就叫弘昶!"胤?哽咽道,"你起的,旭日东升,光明灿烂..."
太医匆忙上前施救。胤?被请到外间,抱着新生的婴儿,听着屋内宝音断续的呻吟,突然做了决定。
"刘嬷嬷,"他沉声道,"去请张廷玉大人过来。"
当张廷玉匆匆赶到时,胤?己将婴儿交给乳母,面前案几上摆着一摞文书。
"张大人,"胤?神色平静,"这些是我与八哥往来的全部密信副本,还有准噶尔使者的供词。烦请转呈皇上。"
他又取出一份奏折:"这是我的请罪折子。但有一事相求——若我获罪,请皇上看在我主动揭发的份上,允许福晋带孩子们回科尔沁。"
张廷玉动容:"公爷..."
"还有这个。"胤?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这是当年孝恭仁皇后赐给我额娘的,请转交弘旭,告诉他...阿玛不是叛徒..."
内室突然传来一阵欢呼:"血止住了!福晋醒过来了!"
胤?如释重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权力争斗,什么从龙之功,都比不上产房里那个为他拼命的女子,和两个流着他们血脉的孩子。
"张大人,"他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我们这就进宫面圣吧。"
雪停了。一缕朝阳穿透云层,照在胤?远去的背影上。产房内,宝音虚弱地睁开眼,看向窗外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泪水无声滑落。
她知道,她的憨阿哥终于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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