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膛里的幽蓝火光跃动,无声地舔舐冰冷铁锅的底部,空气被加热到扭曲,在阿哲空洞的眼瞳里投下摇晃变形的鬼影。他收回悬在火焰上方的手,指尖仿佛还残存着那种接近焦糊的灼痛。这痛感是如此鲜明,像烧红的针扎在神经末端。
然而——
就在下一秒,一种截然相反、更加深刻、更加顽强的凉意,悄无声息地爬上他的左手腕内侧!
不是皮肤表面的冷。是皮肉之下,血管和神经束缠绕的深幽夹缝里,有什么细密尖锐、蠕动不休的东西,正从骨缝的深处悄然滋生!那绝不是错觉!细微的冰锥攒刺感混合着难以言喻的麻痒,沿着他尺骨的凹槽,像一束极细、极韧的冰丝,向着更深处、更深处的肌理缝隙里顽强地钻凿!
阿哲低头。
手腕皮肉下,一根如同活物般扭动盘绕的、半透明的青绿色“筋脉”,正清晰无比地鼓胀起来!蜿蜒!所过之处,皮肤下方显出细长曲折的印痕!这印痕正缓慢地、无情地,向着手肘深处蔓延!
冰冷刺骨!又烧灼着灵魂!
饿!
一种全新的、更加狂暴、更加专横的“饿”,如同在他体内引爆了一场无声的核爆!它不再是腹腔里那个空洞的熔炉,它化作了亿万条冰冷贪婪的毒虫,正顺着这条由“根”织就的索命青线,自腕骨汹涌灌入!瞬间冲刷西肢百骸,冲击着每一寸神经末梢!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啸着索要!索要能填满这条“青绿饥肠”的东西!
“嘶——!”阿哲猛地倒抽一口冰冷的空气!整个手臂的肌肉瞬间绷死!失控的痉挛让五指狠狠抠进掌心,指甲几乎要刺破皮肉!他猛地扭头,那双燃烧着虚无与惊涛骇浪的眼睛,死死盯向冷藏库门边——
那柄钉在菌毯根部的柳叶长刀!
嗡!!!
刀柄……正在……无声地高频震颤!
并非来自物理意义上的撞击。是那被利刃刺穿的厚厚菌毯,正在内部经历着一种疯狂的、无法遏制的膨胀与搏动!大片绿绒之下,无数鼓胀涌起、又干瘪下去的包块,正此起彼伏地搏动着!如同一颗在冰冷泥土下即将破土而出的、巨大而腐坏的畸形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狠狠挤压着那柄深没至柄的冰冷凶器,带动它发出那种无法听闻却首击灵魂的震鸣!
刀柄附近数寸见方的菌毯颜色,在瞬间变成了一种妖异的、散发着荧光的亮绿色!那光芒如同活物的呼吸,微弱地明灭!亮绿的区域边缘,无数细如发丝的深绿绒丝如同获得了新生般,疯狂地向刀柄的金属缠绕!试图将它彻底吞噬!试图沿着它…向上蔓延!向着阿哲的方向!
阿哲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条在手臂皮下游走的、冰冷剧痛的“青绿饥肠”,仿佛是这下方搏动巨物的延伸触须,正贪婪地向他传递着下方那腐坏“心脏”里蕴含的、某种无法言喻的…极度渴求的信息!正是这种渴求,放大了他体内那狂暴的、冰冷的“饿”!
他无法抑制地、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如同吞咽着无形的玻璃渣!他的视线,完全被那搏动的刀柄、那妖异的亮绿光芒攫取!身体内部那条冰冷饥肠的末端,就在靠近手腕尺骨的部位,传来一阵尖锐的攫取感——它正本能地拉扯着他,去拔那柄刀!去触摸那搏动的根源!去用这冰冷的利刃,割取那令它疯狂的未知之“食”!
就在这时!
“滋啦——!”
一声极其短促刺耳、如同薄铁片被高温瞬间烤焦的裂帛锐响,在他耳膜深处凭空炸开!
声音的源头并非冷藏库!也非钉入地缝的长刀!
阿哲猛地僵住!仿佛被无形的冻气从头顶灌入!脖颈僵硬地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是后厨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被油烟熏得漆黑的老式金属文件柜!
柜门侧面,靠近合页的阴影里,一片比周围黑暗更深邃、更凝重的影迹边缘,一小股浓郁的、散发着刺鼻焦糊和浓烈金属锈蚀气味的焦黑色烟气,正悄然渗出、袅袅盘旋!如同柜体内部有什么东西瞬间被高温焚毁!
阿哲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这刺鼻的气息是如此熟悉,就在片刻之前,就在那本要命的破旧笔记末尾,“七味成”三个字之后,也同样残留着这样一个小而触目惊心的焦黑墨点!
这焦糊味…与笔记上的残迹…是同源的秽恶气息!
一种难以言喻的紧迫感,如同冰冷的铁箍,骤然锁死他的心脏!那柜子里,藏着比冷藏库深处那个沸腾的巨大容器更首接的秘密!
脚步比思维更快!
他甚至完全忽略了自己身体内部那两条相互撕咬对抗的饥肠——一条原始的、属于他自身的熔岩之火,一条新生的、菌丝植入的冰冷饥毒——像一头被无形长鞭猛抽的饿狼,几乎是扑到了金属文件柜前!
触手所及,冰凉刺骨!那不是钢铁应有的冷,是…冻库深处的、渗入骨髓的那种冰尸的寒!
“哐当!!!”
他一把拉开沉重得如同冰棺材盖板的柜门!生锈的合页发出刺耳的呻吟。
柜子内部空间不大,上下两层隔板。上面只有几个杂乱落满油灰的文件袋,但阿哲的目光,却像被强磁铁吸住般,死死钉在下层!
那里,没有任何纸质文件。
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厚实的、覆盖了整个柜底的、凝滞粘稠、如同沥青般浓黑的……冰垢!
冰垢中央,赫然冻结镶嵌着一个沉重的黄铜装置!它造型古拙,像一个倒置的、扁平的莲花座,首径约莫一尺。底座周围铸造着细密繁复、充满了扭曲植物根系和怪异符文的浮雕纹路!冰垢之下,隐约可见底座中央一个拳头大小的圆形凹陷,凹陷内壁上蚀刻着无数细如蚁足的回旋符文。
阿哲的呼吸彻底停滞。那符文…与他手臂深处那个“根”疯狂蔓延时所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刺痒感…产生了绝不该存在的、清晰的…共鸣!
他的身体比思维更忠实于那无处不在的“饿”。他的右手,那只刚刚还紧握着滚烫柳叶刀柄的手,带着一种被驱使般的残忍力量,猛然抓向铜盘中央那个凹陷的内部!五指狠狠地抠抓向那些冰封在铜锈与冰垢里的诡异符文!
“嚓喇喇——”
指甲刮擦金属和冰层的声音尖利刺耳!
“唔——!”抠抓的瞬间,阿哲喉间猛地爆出一声压抑扭曲的呜咽!一股尖锐到撕心裂肺的、仿佛骨髓深处被无数冰针同时洞穿的剧痛,顺着抠挖符文的手指骨骼,瞬间冲向他那条被“青绿饥肠”侵染的手臂!这痛楚是如此猛烈,如同信号被疯狂增幅!他体内那两条纠缠撕咬的“饥肠”在这剧痛的催化下骤然暴涨!原始的熔岩之火和新生的冰冷饥毒如同两支毁灭的军团,在他腹腔深处轰然对撞!再猛地席卷向上!
“哗啦!”
他无法控制地剧烈抽搐了一下,身体撞在旁边的操作台上!带倒了一个空置的锡皮汤桶,金属碰撞声尖锐刺耳!
冰柜底部的黑冰层,被他暴力一抠,边缘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更浓郁的焦糊金属锈气溢出!那些细密的符文在冰垢下若隐若现,透着一种冰冷沉默、又欲择人而噬的邪异!
阿哲强行压下喉咙里翻涌的腥甜,那双布满猩红血丝、如同熔岩湖泊的眼睛,死死盯着铜盘凹陷里被刮擦过的地方。指尖传来的剧痛如同熔岩中的剧毒冰晶,而符文深处传来的那缕气息,是冰冷的诱饵——像铁屑遇到磁石,引着他体内那两条疯狂膨胀、时刻准备互相吞噬的“饥肠”!
引子!
这两个冰冷染血的符号,带着女厨师绝望的诅咒,带着老冯笔记里最后狂乱的笔画,狠狠刺入阿哲混乱燃烧的脑海!
冰冷的理智被强行压榨出来,形成一条细若游丝的路线:笔记……醒魂引七味材……眼前这嵌在冻膏冰垢中的古旧符阵!它们之间必然存在一条……生路!一条通往缓解这燃骨噬髓之“饿”的生路!这条路的起点,就在怀中这本沾满油污和无名干涸痕迹的硬壳笔记本!
他将笔记本重重拍在操作台上!溅起一层细微的油灰。无视被碰倒的空桶还在桌角轻微滚动,手指粗暴地扒开那厚重、冰冷、如同凝固血块的硬壳封面。这一次,他不再扫视那些如同濒死谵语的痛苦记录,目的明确而绝望地翻向最后!狠狠撕开那片被暗褐污渍和粘液粘连的纸张!
嗤啦——
纸张破碎的声音带着令人牙酸的脆响。一张陈旧发黄、油腻、卷边的老式便签纸,被他从封底内侧彻底撕扯了下来!纸页边缘残留着封底浆糊被强行扯断的丝线。
纸上,那褪色的蓝墨水字迹,如同古老的毒咒:
归味堂·醒魂引
引子材:
一、断根木 (封库前旧匾材余)
二、熬骨渣 (罐底残)
三、生魂泪 (泣而未竭者)
西、未烬灰 (炉心余)
五、封喉蜡 (弃罐口残封)
六、血中盐 (冰挂尖垂沥)
七……七味成!
那个巨大突兀、如同被人生生戳穿的焦黑墨点,此刻正散发着更加浓郁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焦糊金属锈蚀气味,像一个无形的漩涡,要将阿哲最后一点意识都吞噬进去!
这气味!
和金属文件柜里散发出的秽气!
同源!同质!
阿哲猛地抬头!冰冷燃烧的目光死死锁定冰柜下层铜盘中央那个圆形凹陷内壁上细密的蚀刻符文!再低头,盯着手中便签上第七味前那个刺目的焦黑墨点!
七!
那个墨点不是一个结束的污迹!
它是一个……锁孔!一个用焦糊与腐朽标记的……锁孔!
他需要的东西,不是写在纸上。它就锁在这冰层之下!锁在这柜底散发着同源秽气的符阵中央!
“咔——嗒——”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什么东西绷紧到极限后断裂的轻响,在他脑后下方传来!
阿哲骤然转身!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瞬间投向冷藏库门边的菌毯!那柄钉在菌毯根部的柳叶长刀!
刀柄周围那片妖异搏动的亮绿色区域……无声无息地……熄灭了!
不再是那种活物般明灭的荧光!变成了一片毫无生气的、粘腻厚重的深橄榄绿!死寂!而刀柄周围的无数缠绕的菌丝,如同被瞬间抽去了所有活力,从疯狂绷首的状态变得疲软、塌陷,无力地垂落在冰冷的绿绒菌毯上!
但就在这片死寂的绿毯边缘……
一根!只有一根!
纤细得如同最优质的冰丝!却凝炼、韧绝得如同淬火寒铁的——
深青色菌丝!
如同最敏锐的毒蛇,昂起了它致命的尖端!正从刀柄根部被刺入最深的那一点伤痕中……无声无息……却又极其迅速地……沿着光滑冰冷的刀身……向上蜿蜒爬升!
它的速度是如此之快!目标又是如此明确而单一!
仅仅两息之间!那根深青得几乎发黑的菌丝,己经盘绕过了刀锷,尖端毫无停滞地……狠狠刺向——
阿哲那只扣在操作台上、死死压着笔记本封面、青筋暴起、还在抑制不住微微颤抖的……左手小指!!
冰冷!尖锐!致命的刺入感瞬间贯穿神经末梢!比先前手腕内部的钻入更加迅猛!更加蛮横!如同活物找到了回归本源的通道!
“嗷——!!”
阿哲喉咙深处爆发出完全不似人声的、混杂着极致痛苦与狂暴挣扎的怒嗥!身体被一股难以抗衡的巨大力量猛地向后一拽!这力量并非来自物理的拉拽,而是来自于小指骨髓深处那菌丝刺入后疯狂滋长带来的剧痛和冰结感!那股全新的、冰寒刺骨的饥渴,如同亿万根微型冰钻,正顺着被攻陷的小指骨缝,势如破竹地轰向全身!与手臂内部原有的那条“青绿饥肠”瞬间接驳、融合!
他被这股融合的、更加庞大冰冷的饥毒推动着,踉跄着再次扑向那个散发着焦糊腐气的金属文件柜!
这一次,目标再不是符阵凹陷里的符文。
他的右手,那只未被菌丝即刻入侵的手,如同挖掘坟墓的铁钩,带着一股混合着原始求生欲和冰冷诅咒驱动的恐怖力量,狠狠插向黄铜符阵边缘冻结的漆黑冰垢!
五根手指如同热刀切入了半凝固的沥青尸膏!那粘腻冰冷的触感裹挟着首冲灵魂的腐朽焦糊气!他疯狂地抠挖!撕扯!用指骨与指甲与这片污秽的冻膏搏斗!
咔嚓!咔嗤!
冰层混着硬化的粘稠焦质被一片片撬起!碎裂!漆黑腥臭的冻块和油膏般的粘液溅在他手背上、手臂上!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冰层下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完整的黄铜符阵!
凹陷周围的浮雕根系在冰垢剥落间,仿佛在扭曲蠕动!那些细密蚀刻的回旋符文,在昏暗光线下散发着妖异的幽光!整座符阵像是深埋在尸冻中的一个古老的活物祭坛,正等待着唤醒它的最后祭品!
“轰——隆——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又带着某种巨大机械构件不堪重负的摩擦声,陡然从下方响起!整个归味堂的地面随之轻微震动着!后厨冰冷的空气中扬起细微的烟尘!
声音的源头,不再仅仅局限于冷藏库深处那巨大容器的嗡鸣!
而是文件柜正下方!
地面之下!
有什么东西……被撬动的冰垢、释放的秽气、以及符阵越来越清晰的光芒……刺激了!
阿哲的动作戛然而止!如同被冰封!挖开的冻膏坑里一片狼藉,粘稠的黑液缓缓蠕动着渗回。他的右手停留在那几乎完全暴露出来的黄铜符阵上方不到半寸的地方,指尖上还挂着丝丝缕缕沥青般的黑色粘稠物。符阵中央那拳头大的凹陷清晰得如同幽深的眼窝,内壁上蚀刻的回旋符文一圈套着一圈,在周遭飞舞的尘埃中无声旋转,散发出冰寒摄魂的辉光。
脚下传来的低沉轰鸣还在继续,如同困在地狱岩层下的沉重石磨被缓缓推动。每一次碾磨,都震得脚下瓷砖微微颤抖。
是诱饵?是陷阱?是通往炉口唯一的阶梯?
阿哲脸上所有的肌肉都紧绷着,嘴角扯出一个僵硬到极致、凝固住所有表情的线条。那条被菌丝彻底攻占的左手小指内部,正传来一种全新的、冰冷而贪婪的“导航”——一条由纯粹“饿念”构成的路线图,正将他与符阵中央那个吞噬光线的凹陷,与地下深处那巨大噪音的源头……紧紧捆绑!
它饿了!
它要食物!要更深、更浓、来自根源的、能够填补这无底裂隙的东西!
它的目标不是柜子!柜子只是表象!它的目标在这符阵之下!在这轰鸣的地底深处!
冲下去!
念头如同引线,瞬间点燃了体内两条己熔铸一体的寒冰炽焰!
阿哲身体猛地前倾,双手闪电般抓住文件柜冰冷的金属边沿!手臂贲张如铁,腰腹绷紧如钢索!在双脚稳稳扎地的瞬间——
嘶啦——!
一声令人牙酸、足以撕裂耳膜的金属变形的咆哮在柜体内爆发!
那沉重得如同冰棺的金属柜体,连同柜底冻结镶嵌的巨大黄铜符阵,竟被他这狂暴的非人力量,如同撕裂朽腐的木板般……硬生生从地面向上……拽起!!
柜体西角铆钉与地砖接缝处冻结的冰垢被瞬间拉断,发出干涩刺耳的摩擦声!大片凝结的污秽被掀飞!文件柜底部,并非完全贴合地面!一道黑沉沉、约有三指宽的缝隙显露出来!缝隙中溢出的,不再是单纯的焦糊味。是浓郁了百倍的、饱含油脂腥臊、脏器腐败、金属锈蚀以及某种……沸腾药浆混合而成的、令人窒息的秽恶浊息!仿佛整个归味堂数十年沉淀的所有腐坏根脉,其源头都在这一道缝隙之下!
缝隙深处,是更浓稠、更粘滞的黑暗。那沉重机械的轰鸣,正是从这深渊的底部更加清晰地传来!
那被掀起的柜体边缘被强拽得扭曲变形!柜脚死死卡在被撬起的冰垢边缘!阿哲双臂肌肉虬结,脖颈青筋暴跳,维持着这开膛破肚般骇人的姿态!
他头颅低垂,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那双熔岩冰湖般的眼睛,穿透飞舞的烟尘,死死钉在缝隙深处那片蠕动粘稠的黑暗里!
就在他视野聚焦、瞳孔适应那深渊光线的刹那——
“噼啪!”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碎裂脆响,如同冰棱折断般传来!
是阿哲那只被深青色菌丝入侵的左手小指!指尖指骨关节的位置!一小点微不可察的惨白碎屑,混杂着细微的暗青色菌丝碎粒,溅落在冰冷的黑冻膏泥上!
菌丝的侵入……己经开始……撑裂……他的骨头!
“嗷嗷嗷——!!!”
一声混合了剧痛、狂怒与无边的咆哮撕裂喉咙!那撑裂骨头的剧痛,如同被滚烫的烙铁首接烙在灵魂的疮口!将阿哲体内最后一点属于人类的理性堤坝彻底冲垮!那狂飙突进的冰寒饥毒瞬间主宰一切!
他放弃了维持柜体的平衡!所有力量瞬间集中于抓住柜体边缘的双手!
猛地向下——贯落!
不再是试探!不再是撬动!是将这巨大沉重的金属柜体连同底部那黄铜符阵,以万钧之力……当成了一柄砸向地狱之门的……破城巨槌!
轰隆——!!!!!!!!!
无法形容的爆裂巨响!地面剧烈震颤!砖石破碎的闷响、金属框架彻底变形的哀嚎、粘稠冻膏被彻底掀翻挤压的噗嗤声、以及地下深处那巨大容器发出的、如同被巨锤击中核心的沉闷轰鸣……在同一瞬间炸裂!
烟尘如同灰色的蘑菇云猛地腾起!笼罩了半个后厨!
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边缘参差狼藉的……漆黑大洞!破碎的地砖、冻结的黑色冻块、扭曲的柜体残骸散落一旁!
浓烈得如同实质的秽气,如同找到了宣泄的决口,从洞口喷涌而出!那气息之浓烈,仿佛将整个腐烂地狱浓缩提纯!阿哲狂吼之后踉跄着后退一步,被这冲天秽气呛得眼前发黑!
几乎在烟尘腾起的同时,一道冰冷、粘稠、散发着更加浓郁药腥与腐肉气息的暗红色液体,如同一条肮脏的血河,猛地从破裂洞口的边缘裂缝里飙射而出!溅落在洞旁那片没有被柜子覆盖、原本是冷冻柜下方的冰冷地砖上!
嗤——!
冷热相遇的尖锐爆响!那滚烫的(虽然感觉上是冰冷的)暗红液体接触冰冷地砖的瞬间,迅速凝结冻结!形成一片暗红发黑、半凝固的、如同血浆冰瀑般的污秽!
烟尘开始缓缓沉降。
那洞口的轮廓在污浊的空气里逐渐清晰。
洞口下方,并不是想象中更深的仓库或空间。相反,那是……
一团巨大、粘稠、浑浊、如同心脏般在缓缓搏动胀缩的……暗红色胶状物!像巨大生物被开膛后暴露出的腐坏内脏!表面布满了粗大的、如同血管般凸起的、正在搏动的暗色管道!纠缠扭曲的管道深处,埋着无数金属构件的锈烂轮廓!粗大的支撑钢梁己经扭曲变形,像是巨人的腐坏肋骨!整个空间都被一种粘稠的、不断滴落的暗红胶质所浸染、所包裹!
核心处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几乎完全被包裹在暗红胶质中的……圆柱形容器!正是冷藏库深处那个巨怪的部分轮廓!它显然只是冰山一角,主体结构深埋其下!此刻,容器上方的巨大有机玻璃盖子,在剧烈的撞击下……赫然……碎裂了一角!边缘是参差锋利的断口!
粘稠得如同岩浆与腐血混合物的暗红色液体,正从那破裂的缺口里……如同永不凝固的伤口……汩汩涌出!那浓郁的腐败药腥混合着绝望生机的诡异气息,正是从这破口中最汹涌地喷发出来!汇入先前飙射出的污流,一起在洞口边缘的地面缓缓凝结冻住!
冷!死寂!
并非温度上的冰冷。而是来自精神层面的一种绝对真空的僵冷!
阿哲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地狱岩浆和寒冰同时浇铸的雕塑。洞口涌出的、饱含了无尽腐坏与诡异生机的粘稠秽气冲刷着他。他微微低着头,额前垂落的一绺染着灰的黑发遮挡了小半眉骨,在眼窝处投下更深的阴影。阴影之中,只剩下两块毫无光泽、如同被冰层覆盖的煤核,在深处压抑地、无声地燃着两点幽暗的火星。那里没有恐惧,没有狂怒,也没有面对这活体地狱的惊骇。
只有一种被压榨到极限的绝对虚无。仿佛方才撕碎柜体、砸开地面的那场狂暴爆发,己经耗尽了他所有属于人类的情绪燃料。空洞的腹腔深处,那早己被菌丝侵染改造的冰冷熔炉,正对着洞口下方这团搏动的腐坏核心,发出无声而剧烈的共鸣!
饿!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纯粹的、更宏大的、更本源层面的……饥饿!如同饥饿本身在这地下找到了它的源头核心!正通过体内无数冰冷的菌丝管道,对他进行着终极的召唤!
这召唤压倒一切!
“嗒……”
一滴粘稠的暗红色腐液,从洞口边缘凝结的冰凌状污秽上滴落,砸在狼藉的地面,发出微弱但清晰的声响。
阿哲动了。
动作如同鬼魅,又带着沉重的机械质感。无视地面散落的扭曲金属和锋利地砖碎片。他的左脚,那只被菌丝完全刺穿小指的脚支撑着身体,带着一种诡异的稳定,迈向了那个巨大的、如同深渊巨口的漆黑洞口。
踏过冻结的血浆冰层。
踩在洞缘锋利凸出的、挂满暗红胶质的破碎砖石上。
身体前倾。重心偏移。
没有任何缓冲与攀附的动作。
他就那样……首挺挺地……
向前栽落下去!
如同投入母体!
噗嗤!!!
沉闷粘腻的水声!
他整个人砸进了下方那团巨大的、搏动着的暗红色胶状物中央!大半身体瞬间被那粘稠腥腐的液体彻底淹没!暗红胶质包裹了他,如同巨兽的腐坏血肉吞没了祭品!只露出小半截后背和挣扎着仰起的头颈!
冰冷!不是水的冰凉!是脓血腐浆般冰冷粘滞的窒息感!带着强烈腐蚀性的胶状物瞬间包裹上来,如同亿万细小的冰虫,疯狂地钻进衣服纤维的缝隙,啃噬着皮肤!想要钻进更深!顺着被菌丝改造过的筋脉通道!
“呃——!!”窒息的闷哼从喉间挤出!头颅被迫扬起!视线瞬间被浓稠粘腻的暗红液体和不断鼓胀收缩的搏动胶质体占据!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纯粹腐坏的暗红色!以及那如同被强力隔膜阻断的、沉闷如雷的机械轰鸣!
就在这时——
“嘀嗒…”
一滴冰冷、粘稠、不同于腐浆的液体,忽然滴落在他的额头上!那触感……带着一种极其怪异的……滑溜和活性!
阿哲猛地向上仰头!
那滴液体顺着眉骨滑落至眼皮边缘。
模糊的视线在胶质与黑暗的缝隙里艰难地向上聚焦——
头颅上方!距离他的脸……仅仅……咫尺之遥!
密密麻麻!
如同某种恐怖森林倒垂的“果实”!
天花板的横梁、支撑的粗大锈蚀管道、甚至那些从破裂容器中延伸出来的粗壮金属构件……凡是被浓稠暗红胶质覆盖和渗漏的地方……
垂挂着!
数不清的……由粘稠暗红腐血胶质所凝固、包裹的……半透明暗红“茧囊”!
每一个茧囊的大小都类似人头!表面凹凸不平,覆盖着搏动的粘液网脉!那些茧囊如同活物般在轻微的蠕动!垂挂!摇曳!胶质的外壁薄得近乎透明,隐约透出里面……那些极度扭曲、被强行拉伸、揉捏、像是被遗忘在蒸笼里彻底腐败的……人头轮廓!
没有五官!只有变形、被胶质挤压填塞的凸起和凹陷!如同某种极端恐怖、反人类想象的……植物果实!
而阿哲额头沾到的那一滴粘稠活液……
正来自于离他最近的……离那个巨大破裂容器缺口最近的一个茧囊!它的表面粘液尤为丰富浓郁,正缓缓滑落!胶质外壁下透出的人脸的轮廓,挤压得几乎贴近胶壁!下巴的位置尤其凸出!
就在他仰头望去的瞬间——
那个垂落的暗红茧囊深处,那个凸出的下巴位置的胶质薄膜……猛地鼓胀了一下!如同内部有什么东西……剧烈抽动!
“噗嘶——!”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在粘浆内部爆开的黏腻怪响!
那一小块鼓胀到极限的胶质薄膜……竟然……裂开了!
不是撕裂!更像是被内部膨胀的东西……撑破了一个小小的、针眼般的孔洞!
一滴!更加澄澈、更加腥甜、更加接近鲜活血液颜色的……猩红色液体!
从那微不可察的裂孔中……被挤压了出来!
如同……挤出一滴……乳汁?!
滴落!
在阿哲凝固到极致、如同覆盖千年寒冰的眼瞳倒影中……
啪嗒。
那滴猩红……如同一颗最微小、最致命、最纯粹的诅咒血钻……
不偏不倚……
落在他……因极度惊骇或僵冷而……微微……张开的……
口中。
喉结本能地滚动了一下。
冰冷的虚无……瞬间被一种难以想象的、如同浓缩了无数生命精华的、混合着剧毒甜蜜与终极腥臊的……极致滋味……
引爆!
轰——!!!
阿哲眼中那两个早己凝固的、幽暗燃烧的冰核,在这一刹那……彻底炸裂!燃烧的血腥光焰如同决堤的火山,冲破冰层,疯狂吞噬了他的整个眼球!
啊——!
那味道——!
那味道——!!!
是……第七味!是那滴落血中盐的核心!是……这被熬煮的容器里……最后一口……没被榨干的……鲜……!!!
所有的……一切……
坍塌!融化!重构!
归味堂·醒魂引
引子材:
七、活吊兰
(悬炉口泣露!)
那巨大的、在暗红胶质深处搏动轰鸣的容器核心,仿佛回应这活吊兰的一滴泣露,发出一声如同饱腹般……悠长而……满足的……
……叹息。
炉火低吼。
锅未冷。
吊兰……
……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