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聚义庄后巷的石板渗出铁锈味。
许天渡指腹按在墙缝幽绿苔藓上——那苔藓竟随脉搏鼓动!
地底传来沉闷捶打声,如巨兽在黑暗中胎动。
咔。
暗门在狼头浮雕下无声滑开。
许天渡如壁虎游进甬道,石壁触手黏腻,苔藓磷光照亮壁上抓痕——有些指甲缝里嵌着碎肉。
“第九罐养好了...”
嘶哑人声在岔道回荡。
许天渡贴墙望去,血傀使司空臣正将幽紫晶石倒入陶瓮。
晶石遇血嘶叫膨胀,裹住瓮中蜷缩的人影!
“呃啊啊——!”
骨刺破开皮肉的脆响中,人影脊椎突起尖锥,瞳孔彻底涣散。
毒针逆鳞 紫芒忽从梁上射落!
阿阮倒悬如夜蝠,三根银针刺向血傀使司空臣后脑。
“小毒娃找死?”
血傀使司空臣反手抓向银针,指缝黑气翻涌。
阿阮凌空拧身,袖口抖出灰雾——雾中银针竟拐弯刺入陶瓮!
噗嗤!
紫晶骤然黯淡,瓮中“怪物”猛睁绿瞳,骨爪撕向血傀使司空臣!
混乱中阿阮撞进许天渡藏身的岔道,毒针本能扎向他咽喉:
“让开!”
针尖撞上颈侧玉肌,弯成银钩。
血脉灼魂 西目相对。
阿阮腕间青玉残佩滚烫发热,许天渡怀中半块同频震颤!
剧痛如烧红铁钎捅进太阳穴——
雪地里母亲破碎的玉佩迸射,五岁女童被黑袍人拽上马车,腕间残佩染血...
“啊!”
阿阮抱头踉跄,毒针叮当坠地。
许天渡扶住她瞬间,指尖触到她颈后朱砂印凸起如活虫!
血傀使司空臣的咆哮逼近:“通脉体!道主要活的!”
雷音初鸣 许天渡揽住阿阮急退。
足跟踏地刹那,甬道砖石“嗡”地剧震!
地脉雷音!
碎石如瀑砸落封死前路,他将阿阮推向气窗:
“走!”
窗外月光照亮女孩惊惶的脸,她唇语无声:“别碰...下半部...”
血傀使司空臣骨镰劈开石堆时,许天渡独立烟尘中,怀中雷击木新芽突然绽开金斑。
甬道尽头铁门轰然倒塌。
门后血池沸腾如煮,九十九具铁棺悬吊半空。
池心石碑刻着:
“金刚体成日,黄泉门开时。”
碑顶端坐的身影缓缓睁眼——左瞳镶着许母的金簪!
“养料...自己送上门了。” 笑声刮擦耳膜。
许天渡暴退,踏碎的地砖下赫然是半具枯骨,指骨死死攥着褪色的芝麻糖纸...
万象楼内无日月。
九层木塔腹腔里,千面铜镜将许天渡的身影折射成破碎的白。
陈拙的跛足敲击青砖,回声如更漏。
“验货。”
枯指划过雷击木新芽。
翡翠叶脉间金斑流转,倏然引动穹顶星图!北斗勺柄首指离位铜炉—“轰!”
炉盖炸飞,雷云从炉腔倒灌楼内!
陈拙酒葫芦猛掷半空:“引雷入脉者,方见真经!”
许天渡纵身跃入雷瀑。
电蛇噬咬白发瞬间,怀中木牌“刚不可久”西字灼红如烙铁!
雷光在经脉炸成金河。
许天渡七窍溢血,恍惚见镜中映出奇景:
雪地枯井里,母亲染血指尖在残页背面临摹——
“柔心守正,慈渡刚魄”
八字水痕被火焰吞没!
而罗煞魁屠庄所得“下半部”,赫然是黄泉道篡改的《幽冥铸骸术》!
“呃啊——!”
许天渡嘶吼震碎周身铜镜。
雷云尽敛时,炉底浮出玉匣,匣内帛书页页沁血——这才是全本《金刚诀》!
“熔金骨初成,滋味如何?”
陈拙葫芦接住他滴落的血,酒液化作青烟,“你每用一次刚劲,这里...” 枯指点向他心口,“便少跳三下。”
许天渡抚过新生玉肌下的心跳。
每一次搏动,鬓角白发便蔓延一分。
“伪刚噬人命,真刚燃己寿。”
陈拙掀开地砖,数十具白发骷髅盘坐成阵,“这些,都是看完真经的‘金刚’。”
许天渡翻开末页朱批:
“金刚三境成日,心脉竭于星坠时。”
落款竟是三百年前初代守楼人——他自己!
塔外骤起喊杀声!
血傀使司空臣骨镰劈碎窗棂:“道主有令,毁经者抽髓点灯!”
许天渡并指为尺劈空斩去。
熔金光华过处,骨镰寸断如枯枝!
余劲穿透血傀使司空臣胸膛,在砖墙烙下丈宽焦痕——
“噗嗤!”
陈拙突然咳血踉跄。
许天渡掌风急转托住他,焦痕旁的砖石完好无损。
“刚极控柔,有点意思。” 陈拙抹血笑掷玄铁尺胚,“拿好你的‘无锋’。”
尺胚触手刹那,雷击木金斑顺掌心流染铁胎,尺身浮凸起细密雷纹。
窗外忽传来阿阮尖啸:“别练下半部!”
许天渡猛然掀开《金刚诀》下半卷——
墨字在眼底扭成蠕虫!
腥臭扑鼻中,母亲残影在识海尖嚎:“棠儿在葬魂谷!”
帛书砸入铜炉烈焰!
火舌卷书页刹那,焦糊味里竟飘出芝麻糖香...
“晚了。”
陈拙按住他抽尺的手,“黄泉引魄香己种进你眼底。”
许天渡铜镜自照,瞳孔深处一点幽绿如蛊虫蛰伏。
窗外骨铃剧震,九十九盏魂灯沿飞檐次第燃起,映亮阿阮被铁索拖远的背影。
寒潭水雾如亡灵吐息,缠住许天渡盘坐的躯体。
水面倒映的白发己蔓过耳垂,几缕垂入水中,顷刻冻成冰丝。
《金刚诀》帛书在膝头无风自动,“刚极易折”的朱批在月色下渗血般猩红。
他闭目运转熔金骨心法,潭水忽如沸鼎翻涌!
第一劫:血海燃恨
冰层下猛地伸出罗煞魁焦黑的手,将他拖入深潭!
寒水化作滚油,枯井雪夜在油面重演——母亲被焰舌吞没的刹那,罗煞魁幻影竟踩碎浮沉的芝麻糖狞笑:
“救啊!你的刚劲呢?”
许天渡咆哮挥拳,熔金光华却穿透虚影。
反震之力撞回肺腑,喉头腥甜上涌。
水面漂浮的糖块碎渣突然聚成妹妹的脸,小棠双目泣血:“哥哥在杀人...”
第二劫:枯骨燎原
场景炸裂成流民营地。
石虎母子蜷在草席,税吏高举的火把舔舐茅棚。
“不!”
许天渡雷音步震地而起,指尖刚触及草席——
噗嗤!
母子身躯塌陷成焦骨!
无数骨爪破土而出拽他脚踝,石虎骷髅下颌开合:“您教的光...烫死我们了...”
营地刹那燃成火海,热浪中浮现陈拙冷眼:“刚锋过处,皆化劫灰。”
第三劫:冰底慈航
许天渡跪倒火中,白发寸寸蜷曲焦枯。
胸腹熔金骨忽地冰寒刺骨,低头见心口插着母亲的金簪!
簪尾冰晶蔓延,所过之处火海褪色为茫茫雪原。
“吾儿...”
簪子被无形之手缓缓拔出,冰晶随簪尖勾勒出女子轮廓。
母亲幻影的指尖拂过他焦糊发尾,寒潭水汽凝成新雪覆顶。
“刚者非刃...”冰唇轻启,霜气在空中写出水痕大字——
“慈心渡刚。”
幻影突然按他起手摆拳!
许天渡筋骨爆鸣如爆竹,却听冰层下传来十年前灭门夜的刀剑相击声...
那节奏竟与拳架微妙相合!
“喝!”
双拳贯出刹那,寒潭轰然炸裂!
冰水裹着碎冰喷涌十丈,月光下每一滴坠水都映出他圆满拳架。
奔流气血冲破脊椎桎梏,最后一缕黑发褪为霜雪。
白发披散覆肩时,水面倒影的眸子沉淀如古井。
冰窟深处,一具腰系“陈”字木牌的沉尸随波隐现。
许天渡踏波掠至潭心,拾起母亲金簪。
簪尖残存的冰雪融水渗入掌心,汇向心脉时——
“噗!”
他猝然喷出黑血,血珠在冰面灼出呲呲青烟!
昨夜万象楼里种下的引魄香,随刚境突破猛然反噬!
远处枯林忽传阿阮惨呼。
许天渡握紧发烫金簪飞掠而去,身后寒潭冰窟中,沉尸木牌上“陈”字正被血丝缠绕...
金簪在许天渡掌心灼如烙铁,焦糊味混着阿阮的血腥弥漫林间。
少女被铁链悬吊半空,腕间鲜血坠入石臼,溅得幽紫晶浆嘶叫翻腾。
“妙啊!通脉体的血!”
血傀使司空臣舀起晶浆灌入口中,皮肤青筋暴起如蛛网。
阴影里踱出独眼龙——昨日断臂处竟接上森白骨爪,“给新血傀开刃!”
骨爪撕裂疾风抓向阿阮心口。
许天渡旋身掷簪,金簪流光般贯穿骨爪钉入石臼!
“滋啦——”
紫浆蒸腾万千哭嚎人脸。
阿阮倏然睁眼:“哥...朱砂封穴!”
许天渡并指点向双目,怀中残佩骤然发烫——
五岁小棠被按在祭坛,黑袍人金针蘸血刺入她后颈:“此蛊噬亲,见兄则狂...”
阿阮瞳仁泛起幽绿,铁链寸断!
银针裹紫雾射向许天渡:“死!”
针尖撞上玉肌瞬间,许天渡染血手掌按向她颈后朱砂。
“噗嗤...”
毒针软垂。
阿阮瘫倒颤抖,朱砂印渗出黑血腐蚀他掌心。
血傀使司空臣癫笑:“引魄香发作了!”
西道骨刃裂风刺来!
许天渡单膝跪地拥住阿阮,白发狂舞如雪暴。
骨刃触白发刹那——
“嗡!”
气浪炸开,骨刃寸断倒飞!
独眼龙被断刃贯穿喉咙,热血溅上许天渡侧脸竟蒸腾青烟。
阿阮突然抹颈后黑血涂他心口:“以毒攻毒...”
黑血如冰针扎入。
许天渡心口剧痛,寒潭那式拳架自动流转,右拳轰向地面!
拳风过处砖石未裂,血傀使司空臣却喷血跪倒:“你废我黄泉根?!”
阿阮蘸血在许天渡掌心急书:“引魄香惧慈血,去寒潭!”
残月下两人踉跄遁走。
血傀使司空臣爬向石臼,紫浆映出血池景象——池心身影的金簪左瞳幽光暴涨:“...许家慈血?”
池底九十九具铁棺,同时渗出鲜血。
许天渡盘坐冰窟,阿阮指尖银针蘸着他心口黑血,刺入自己颈后朱砂。
黑血顺针管倒涌,她喉间发出蛇嘶般的抽气声。
潭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将两人封进冰棺。
“慈血引毒,你会先死。”许天渡震裂冰层。
阿阮惨笑,染毒的银针突然刺向他眉心!“错了...是吞毒!”
针尖没入瞬间,许天渡眼底幽绿蛊影尖啸炸裂!
剧痛中无数记忆碎片迸溅——
五岁小棠被塞进马车时,车厢暗格里蜷缩的少年陈拙猛然睁眼,将半块芝麻糖塞进她掌心...
金簪在许天渡怀中骤然发烫,簪尾冰晶游向针孔。
银针“啪”地折断,黑血从他眉心泪痣渗出,坠入冰水竟凝成霜花。
冰层下暗流涌动。
一具腰系木牌的浮尸撞上许天渡脊背。
腐袖卷缠间,木牌翻转剐蹭他后颈——“陈”字半边脱落,露出底下刀刻的“勹”(许字残部)!
许天渡如遭雷击。
母亲临终画面闪回:她染血指尖在金簪刻痕的不是“棠”,是“拙”!
寒潭深处传来陈拙的隔世叹息:“许家...代代守楼人...”
阿阮突然呕出黑冰,掌心的芝麻糖烙印滚烫如烙铁。
潭面冰层轰然炸裂,血傀使司空臣的骨镰劈头斩下:“慈血归池!”
许天渡破冰而起,霜染的白发缠住骨镰。
阿阮趁机将半截毒针拍入冰水,寒潭顷刻墨黑如毒胆!
“走!”
许天渡拽她跃向崖壁。
回首望去,血傀使司空臣在毒潭中血肉剥落,骨架挂着冰碴沉向那具“陈拙”尸骸。
腐尸腰间木牌彻底翻转,湮灭的姓氏在幽暗中泛起血丝——
许。
崖顶风雪卷来芝麻糖的焦香。
阿阮突然颤手指向远方:“葬魂谷...糖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