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风铃与白百合

晨雾还未散尽时，苏黎杭己经和杨老师蹲在器材室调试跳高垫。九月的露水顺着铁架床滴落，在他校裤裤上洇出深色痕迹。李君簌抱着一摞采访提纲推门进来，头发扫过门框上挂着的铜铃——那是上周周钰馨接任副主席时，苏黎杭从器材室翻出来的老物件。

"苏杭哥又把备用钥匙挂脖子上？"李君簌的钢笔尖戳了戳申请表边缘，"洪部长说广播室需要控场主持，我把她从器材室'借'来了。"他转身时白衬衫下摆翻卷，露出腰间别着的铜制顶针，金属表面还沾着昨夜修复影印件的墨迹。

苏黎杭的喉结动了动。三天前，他亲眼看见李君簌蹲在器材室角落，用镊子夹起片带锈迹的螺丝钉——那是卢箐去年修跳高垫时掉落的。月光下少年的后颈泛着冷光，铜制顶针在工具包上磕出轻响，像极了卢箐退会前敲他办公室门的节奏。

晨光穿透云层时，运动会筹备组在看台集合。周钰馨从主席台下来，秋风瑟瑟，衬得她眼尾的泪痣更显眼："蓝风铃要拍入场式，洪部长说方阵彩排提前半小时。"她将工作牌别在胸前，金属扣碰撞声惊飞了落在横幅上的麻雀。

李君簌突然蹲下身，镜头对准苏黎杭正在调试的扩音器："苏主席，这个老式话筒的频率干扰问题......"他的指尖擦过对方虎口的旧伤，那里结着暗红的痂。苏黎杭触电般缩回手，工具包里的镊子滑落地面，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响。

"让包社长去谈。"苏黎杭弯腰捡起镊子，金属尖端在晨光中划出银弧，"他嘴甜，上周帮高二学姐要到了错题本。"他接过李君簌手里的提纲，瞥见第一页贴着张照片——器材室墙上的维修记录，字迹歪歪扭扭，正是去年陈奕帮他贴的通知模板。

看台下的方阵正在集结，高一（1）班的口号是"器材室小管家，运动会顶呱呱"。李君簌举起相机时，镜头盖勾住了苏黎杭的袖扣。他低头帮忙解围，看见对方制服第二颗纽扣松了线头，和三天前卢箐退会时，刘段曦领口的纽扣如出一辙。

"咔嚓。"缪葵铄的快门声响起，镜头里是李君簌仰头调整相机角度的模样。阳光穿过他的发梢，在肩头镀了层金边。苏黎杭忽然想起器材室储物柜第三层的备用钥匙——那里锁着他藏了三年的东西：卢箐修复的影印件，夹着他高二写的加油稿，字迹歪歪扭扭，结尾写着"给李同学：其实你笑起来比向日葵好看"。

入场式开始时，蓝风铃的串灯刚好亮起。李君簌按下快门，镜头里是彩旗翻涌的跑道，是此起彼伏的加油声，是苏黎杭站在他身侧，眼里盛着比月光更亮的东西。他忽然明白，有些故事不需要评分表衡量——比如此刻的风，比如镜头里的青春，比如那个愿意陪他一起记录的人。

午休时分，苏黎杭在储物柜后发现个纸箱。掀开盖子，整整齐齐码着《器材室维修日志》，最上面那本贴着李君簌的照片：少年蹲在器材室修话筒，马尾辫上别着枚铜制顶针。翻开内页，9月28日那页写着："今日自习课主动帮高三（5）班搬教材，评分：A+"。落款画着流泪的太阳，和卢箐当年的笔迹重叠在一起。

"苏主席！"周钰馨的声音从广播室传来，"洪部长说方阵彩排提前半小时，让蓝风铃去拍入场式！李副部长，你负责拍特写，刘小紫跟拍班级口号，缪葵铄抓拍家长席！"

李君簌应了一声，转身时相机带勾住了苏黎杭的袖扣。他抬头望进对方深褐色的瞳孔，那里映着晨光中浮动的尘埃："要一起吗？"他的声音很轻，"拍入场式的话，站在主席台上方视角最好。"

苏黎杭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想起昨夜在古籍室看到的场景：李君簌用镊子夹起片带血渍的宣纸，那是去他为救被铁架划伤的志愿者留下的。此刻对方递来的相机背带，还残留着器材室特有的机油味。

看台上的蓝风铃串灯突然熄灭。李君簌调整三脚架时，指尖触到苏黎杭冰凉的腕表。金属表带残留着体温，让他想起上周三深夜，他们在器材室发现的秘密：卢箐的维修日志里夹着张泛黄的照片，是苏主席高二运动会上他们合力搬道具的合影。照片背面潦草地写着："给总在骂我笨的苏主席：其实我早知道钥匙能开器材室。"

"苏大大！"包丽宏抱着跳高垫跑来，校裤上沾着草屑，"晨曦曦非说这个垫子有问题，说要采访你和器材室的故事。"他憨笑着挠头，露出虎牙，"其实我想问——你俩是不是在躲我？"

苏黎杭的耳尖泛红。他想起三天前的黄昏，李君簌蹲在器材室调试老式摄像机，镜头盖内侧刻着行小字："给总在骂我笨的苏主席：其实你泡的茶比速溶的好喝。"此刻包丽宏的提问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惊散了满池倒影。

傍晚的器材室弥漫着普洱香。李君簌蹲在窗边整理胶片，铜制顶针在日光灯下反着光。苏黎杭抱着刚领到的急救箱经过，看见他正在修复的《跳高时刻》相框——玻璃碎片里嵌着片银杏叶，正是上周从申请表上飘落的那枚。

"给总在暗处观察的苏主席。"李君簌突然转身，修复刀在指间转出银光，"器材室的顶灯该换了。"他的指尖拂过苏黎杭的制服纽扣，那里还沾着今早修话筒时蹭的机油。

苏黎杭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想起上周在社团联合室发现的秘密：李君簌在储物柜深处藏了个铁盒，里面装着各届运动会1500m成绩单，最上面那张用红笔圈出他的名字——"高一（7）班苏黎杭 第7名"。而此刻对方递来的修复刀，刀柄上刻着同样的序号数字。

月光漫进窗户时，苏黎杭在储物柜后发现本《帮扶观察记录》。翻开内页，9月28日那页贴着李君簌的照片：少年蹲在器材室修话筒，胸前上别着枚铜制顶针。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真正的传承不是守住旧东西，是让每个故事都有新读者。"他笑笑，其实这个夏天的故事都还没结束。

苏黎杭的铜钥匙在掌心发烫，仿佛记录着什么，在月光下交叠成永恒。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夜风撞开。李君簌的笔记本被卷到空中，页脚翻飞间露出密密麻麻的观察记录：洪部长向着主席报备方阵彩排提前半小时！刘小紫跟拍班级口号！....

月光突然暗了一瞬。苏黎杭抬头望向窗外，卢箐去年种的向日葵在夜风里轻轻摇晃，花瓣上沾着器材室飘出的普洱香。不禁想起上次他们的双眸对上，眼里凝住了时光。而此刻帮扶计划的倒计时牌上，有着笛声与月色的共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