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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02室，厚重的防盗门内，王强的姿势仿佛凝固成了一座雕塑。
他双膝触地，跪在那片冰冷的瓷砖上，双手虔诚地托着，像是在承接一份来自天穹的谕旨。那是一包再普通不过的红烧牛肉味方便面。
廉价的塑料包装，在他瞪大的瞳孔里，却折射出一种近乎璀璨的薄光。
一股灼热的什么东西，从他肺腑之间猛地涌起，首冲头顶，最终堵在了眼眶后方。
这个在末世里，宁可让血淌干也不愿掉一滴泪的男人，视线竟在此刻变得有些扭曲模糊。
那不是一包果腹的泡面。
那是……某种迹象。
是一种怜悯的垂落。
是那位在尸群中仿佛闲逛的神祇，对自己这个卑微如尘土的凡人……一次不经意的施舍。
王强的大脑，在经历了极致的颠覆后，像是遭遇了一场认知的泥石流，所有固有的常识都被冲垮、掩埋。
他一遍遍地回放着方才所见的每一帧画面。
陈默那悠闲的身影，如何踱步走进那片涌动的死亡之潮。那些嗜血的怪物，在他身前，安静得像是马戏团里被驯化许久的野兽。
他推着购物车，在超市的货架间挑选着薯片和可乐，而那些丧尸，只是在远处构成一圈沉默的背景，仿佛是一支恭敬而卑微的仪仗队。
他满载而归，身上甚至没有沾染一丝灰尘。
这一切，真的可以用“强大”这两个字来概括吗？
不！
王强在心底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
这根本不是什么觉醒者，更不是什么异能者！
他见过那些自称“战神”的家伙，他们固然强大，可他们在厮杀时会力竭，会负伤，脸上会拧出挣扎求存的狰狞。他们，是在“活着”。
而陈默……
他从头到尾，都散发着一种没睡醒的、懒洋洋的气息。
他不是在活着。
他是在……过日子。
一个能在人间炼狱里，像往常一样过日子的人，若非神明，又能是什么？
王强的脑海里，仿佛有一道惊雷劈开了蒙昧。
他明白了。
他彻底想通了！
什么力量，什么战技，全是凡夫俗子的短浅之见。
默哥，根本就超出了人的范畴！
他是下凡的神祇，是来这末世体验人间烟火的过客！
丧尸，不过是他庭院里圈养的宠物。
尸潮，也只是他散步时窗外划过的一道街景。
想通此节，王强感觉自己西肢百骸都舒畅了，一股前所未有的使命感从脊椎骨升腾而起。
绝不能让神民安逸的生活受到任何打扰！
必须让这栋楼里所有愚钝的凡人，都意识到神的居所就在他们头顶！
他动作轻柔地将那包“圣物”供奉在桌上，甚至找来一块干净的毛巾小心盖好。随即，他深深吸了口气，一把拽开了自家房门。
……
“咚！咚！咚！”
一下又一下的敲门声，在死一般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
2804室，住着李卫一家三口。他曾是个普通的IT工程师。此刻，他正死死抱着浑身发抖的妻女，眼神里满是恐惧，盯着那扇薄薄的防盗门。
“谁……是谁？”他嗓音发干，带着颤音。
门外，传来王强刻意压低却依旧浑厚的声音：“是我，王强。开门，有天大的好事。”
李卫的心沉了下去。
王强他当然认识，那个住在楼上的肌肉疯子，末日之后，这种人有时候比外面的怪物更具威胁。
“不……不开！我们家什么都没有了！”李卫用尽全力喊道，这是他最后的防线。
门外的王强，却发出一声轻蔑的哼笑。
“吃的？格局，兄弟，你的格局太小了。”
“我要跟你们谈的，是能让我们所有人都活下去的……一个信仰问题！”
信仰？
李卫和妻子面面相觑，满脸错愕。
都什么时候了，还谈信仰？能当饭吃吗？
他还没来得及组织语言拒绝，只听“嘭”的一声爆响，自家的防盗门门锁处猛地向内凹陷，随即被一股无法抗拒的蛮力硬生生给踹开了！
王强那堵墙似的身影，将门口的光线完全吞噬。他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混合着神圣感的表情，目光扫过屋里吓得魂飞魄散的一家三口。
“街坊邻居的，我不想动粗。但这件事，事关神明的清净，我必须让你们明白。”
李卫夫妇抱着女儿，绝望地缩到了墙角。
“神……神明？”
“没错！”王强向前踏出一步，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辩驳的权威，“就住在30楼的默哥，是神明临凡！我亲眼所见，他视尸潮如草芥，闲庭信步间，取万千物资如探囊取物！”
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刚刚目睹的“神迹”。
在他的描述中，陈默的形象被无限拔高、神化。
他不再是人，而是“行走的庇护所”，是“末世的定海神针”，他的一次呼吸，能令百米内的丧尸蛰伏；他的一次散步，就是在巡视自己的神国。
很快，28楼、27楼……整栋楼里仅存的十几户幸存者，都被王强用这种“友好访问”的方式，“请”到了30楼的楼道里。
这群人里，有曾经的大学教授，有退休的处级干部，有衣着光鲜的白领……此刻，他们全都像一群被恶霸围住的小学生，战战兢兢地挤在一起，聆听着王强这位“初生狂信徒”的第一次布道。
“我知道你们一时半会转不过弯来。”王强扫视众人，手臂猛地指向3001室那扇紧闭的房门，“但你们自己摸着良心想想，这两天，楼道里的丧尸是不是安静得过分？你们是不是能听到远处的嘶吼，却诡异地发现，没有一只怪物敢靠近我们这栋楼？”
经他这么一说，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迟疑和思索的神情。
确实……太安静了。
安静到让人心慌。
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像是老教授的男人推了推眼镜，试探着开口：“小伙子，这有没有可能是一种……特殊的，比如说力场类的异能？不一定就是神……”
“狗屁！”王强双眼一瞪，眼珠子都快凸了出来，“我问你，什么狗屁异能能让人跟逛自家后院一样在尸潮里逛超市？什么力场能让他毫发无伤地拎回一车零食？你告诉我！”
说着，他将自己珍藏的那包方便面高高举过头顶。
“看见没有？这就是默神随手赐下的恩典！凡间的食物，却沾染了神明的气息！”
所有人看着那包平平无奇的红烧牛肉面，再看看王强那副快要原地飞升的狂热模样，一时间都哑口无言。
在末日的深渊里，任何一丁点微光，都会被绝望的眼睛放大成太阳。
一个强大到无法理解的邻居，一个能庇护整栋楼的“神”……
这个疯狂的念头，像一颗有魔力的种子，一旦落入他们早己干涸龟裂的心田，便开始疯狂生根发芽。
信，还是不信？
信了，或许就有了明天。
不信，眼前就只有无尽的黑暗。
这道选择题，似乎并不难做。
“我……我那天好像也看到了……”人群中，一个一首低着头的瘦弱青年，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我从窗户缝里看到的，默哥他……他真的像是在楼下散步，那些丧尸……真的不敢碰他……”
一句话，仿佛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我当时还以为自己饿出幻觉了！”
“我的天……原来我们楼里，真的有神仙坐镇啊！”
恐慌与绝望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迅速转化为一种名为“崇拜”的集体狂热。
王强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清了清嗓子，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宣布了“烂圣教派”的初代教规。
“第一！也是最根本的一条！任何人，以任何理由，都不得打扰默神的清修！默神睡觉，就是神游太虚！默神吃饭，就是祭祀天地！谁敢惊扰默神，就是我们所有人的死敌！”
众人纷纷点头，如捣蒜泥。
“第二！默神的一举一动，都蕴含着我等凡人无法理解的深意，不得妄加猜测！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闭嘴，静静，维护好这片神域的安宁！”
“第三！时刻铭记默神的恩典！心怀敬畏！”
一个粗糙、原始，却又无比虔诚的组织，就在这狭窄的楼道里，悄然成型。
他们给自己起了一个响亮的名号——“静默守护团”。
其核心要义：像空气一样，安静地守护着神。
……
3001室内。
“咔嚓……咔嚓……”
陈默斜倚在沙发里，一边用手机看着缓存下来的老喜剧片，一边机械地把薯片送进嘴里。
门外发生的一切，他毫不知情。
他只是隐约觉得，今天楼道里好像格外安静，连隔壁那个精力过剩的健身猛男，都没再发出任何咚咚咚的噪音。
“嗯，这届邻居的素质可以。”
他颇为满意地想道。
冰镇可乐的气泡在舌尖炸裂，薯片的咸香在口腔里弥漫。
这种久违的、能让人心安理得堕落下去的快乐，让陈默舒服地眯起了眼。
然而，半包薯片下肚，一股强烈的油腻感混着空虚感涌了上来。
他放下薯片，灌了一大口可乐，还是觉得嘴里差点意思。
他晃晃悠悠地踱步到阳台，推开窗户，傍晚带着凉意的风拂过脸颊，惬意极了。
夕阳的余晖将远方城市的残骸，涂抹成一片壮丽的橘金色。他摸了摸自己那个因为摄入太多垃圾食品而略感不适的胃。
一个念头，毫无来由地，慢悠悠地从心底浮了上来。
“光吃这些玩意儿，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要不……改天在阳台上，吹着晚风，整一顿热气腾腾的烧烤？那才叫日子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