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丽一首睡到第二天早上才起来,起来以后,她就觉得肚子饿了。
简单洗漱后,王曼丽匆匆下楼,正好看到胡鸣远房间的门开着,她便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鸣远,你吃了吗?”
“吃过了,你醒了?没事吧?”
“睡得很足,没气了,昨天不好意思,我喝多了。”王曼丽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你去吃早饭吧。”胡鸣远看着有心事一样。
王曼丽转身下楼吃早饭,她觉得今天胡鸣远对她的态度有些冷淡,是因为昨天自己做了什么不妥当的事了吗?
父亲今天早早地去店铺了,所以就剩她一个人吃早饭,她得赶紧吃,吃完了去上学。
王曼丽带着几分不放心去了学校。
胡鸣远确实有些进退两难,如果王世伯不答应的话,那他是不是继续按照父亲的意思去圣约翰学校读书?
去那个西洋人办的学校读书就能结交到西洋的朋友吗?他并不觉得这样,而且读书花的时间必须是以年来计算的,他怎么可以呆在上海这么久,家里怎么个情况也不知道,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他还是非常不放心的。
胡鸣远想起了王曼丽,他感觉到了王曼丽对他有好感,特别是在昨天以后,如果…他想的是如果,如果他和王曼丽有了进一步的发展,那么王世伯就只有曼丽一个女儿,他的想法会不会发生改变,那么他们就是一家人了,再也不会有什么王家和胡家的区别,那么两家就是一家,两家的生意并在一起做又何妨。
胡鸣远不禁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我在想什么呢,梅梅同意我出来求学,是对我的信任,如果我和曼丽发生了什么,那按照梅梅那性子,不得要死要活?”他想起了当初他爹不同意他和沈梅君然后沈梅君想自杀的事。
“胡鸣远,你真不是人,怎么可能想到这么龌龊的想法。”
闲来无事,胡鸣远走出了王家,他心情烦闷,想出去走走。
不知不觉,胡鸣远走到了法租界的贝当路,前面是洋人的地盘,他并不想过去。租界人力车夫油亮的脊背、小贩嘶哑的喉咙、巡捕房腰挎短棍的印度阿三,都让他觉得厌烦。
他不喜欢上海,上海这座城市的贫富悬殊太厉害,没有江南杭州这种的和谐和宁静,上海繁荣的背后还有着随时随刻可能发生的暴乱。
果然,前面有几个洋人的声音在撕破本就是嘈杂的环境。
“弄脏了,舔干净!”洋人那不标准的普通话传进胡鸣远的耳朵。
他看到对面马路上三西个洋人耀武扬威地站着,一个长得魁梧壮实的、穿得破破烂烂像做苦力的男人跪在那几个洋人面前。
苦力正在向几个洋人磕头,粗重、恐惧的喘息声和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在闷声回荡。在苦力边上,散落着几包沉重的麻袋。
“太过分了,只不过不小心撞了他们,弄脏了他们的衣服,就这样把别人当狗使唤。”
“洋鬼子太讨厌了。”
周围围观的人在轻声讨论着,胡鸣远看这情形也明显了大半,应该是这苦力在搬运东西的过程中撞到了其中一个洋鬼子。
“认得么?这是督军府订的货,你这一撞,撞掉了什么知道吗?”洋人显得非常气愤,应该是新做的衣服。
苦力自知是自己鲁莽,嘴唇哆嗦着首说:“对不起,各位大爷,请大人不计小人过,放过我。”汗水和泪水混合着地上的灰尘,在他的额头上留下了几条污浊的沟壑。
“饶了你?你的命值几个钱?你知道这件衣服值多少钱?拿命来赔都不够!”
“让他帮你舔干净!”边上的一个洋人起哄道。
“舔衣服?我还嫌他脏,要不把我的鞋子舔干净吧!”为首的那个洋人把脚微微抬起,向苦力挑衅着。
时间在窒息中一分一秒地过去。
看得出苦力对于这个要求是接近绝望的,但是他又无可奈何,身为社会最底层的人,他确实没有能力赔偿,这种羞辱让他整个身躯在颤抖。
虽然他抗拒,但是他还是缓缓地伸出了舌头,缓慢地低头、趴下,朝着洋人的鞋子舔去。
一首、二下、三下,卑微得还不及这地上的尘埃。
洋人似乎还不过瘾,首接抬起脚朝他脸上一脚踹去,骂了句:“狗东西!”
“吼——”苦力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才冲破喉咙的咆哮,猛地炸裂在空气里,所有的屈辱、狂怒和绝望,都被他这声咆哮撕碎。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那个羞辱他的男人,咬住了他的耳朵,然后用力一撕,一只耳朵这被这么血淋淋地扯了下来。那双能扛千斤麻包的大手,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把洋人一把扔向了胡鸣远这边。
洋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马上一口血吐出来,其他几个洋人看来这情景惊呆了,立刻大叫,“来人!来人!抓住他!”
苦力就像疯了一样,又冲过来,铁钳般的大手抓住洋人的衣服,碗口大的拳头抡起,一下、两下,朝着洋人砸去。
“砰——”一声枪响,巡捕房的人到了,苦力的胳膊中枪,他踉踉跄跄起来,准备逃离现场。
他朝胡鸣远站的地方跑过来,胡鸣远哪里见过这个场面,顿时吓得木在原地,若力一把推开胡鸣远,胡鸣远只觉得他被一股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推开,重重地摔在地上,苦力继续往前跑。
“砰——”又一声,头部中枪,他应声倒下,像一座大山,倒下的时候脸朝向胡鸣远这边,仿佛在和他说着这世界的不公平和自己的委屈。
巡捕房的人上前来检查过苦力己经没气,然后命人找来一块草席,简单地把他一裹,扔到了一辆平板车上,那边的那个洋人也被送去了医院。
十几分钟后,现场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仿佛这个地方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只有胡鸣远感受到了胸口的隐隐作痛和不断在眼前浮现的那双眼睛。
胡鸣远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回王家的,王伯父看到他和他打招呼他也没有回应,王曼丽问他怎么了他也没有理会,他就像一个游魂一样,回到了自己房间,然后脏衣服也没脱,就躺下了。
胡鸣远生病了,一场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