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府的朱漆大门在寅时三刻便“吱呀”一声开了。
十二盏鎏金宫灯引路,八名劲装护卫骑着乌骓马分列两侧,中间是一辆缀满青玉流苏的枣红马车。车帘掀开一角,露出个穿月白锦袍的身影——正是苏府二公子苏砚,字明安。他今日未戴常用的白玉冠,只松松系了根青竹簪,发尾随着马车轻晃,倒添了几分少年气的清俊。
“公子,这是今日的参汤。”随侍的小书童捧着青瓷碗从车厢侧门探进身,碗里浮着几瓣雪耳,腾起的雾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大夫说您昨夜翻了两回牌子,该补补元气。”
苏砚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温热,忽然想起昨日在巷子里遇见的那个小乞儿。
他低头抿了口汤,参香混着蜜甜在舌尖化开,倒比往日多了几分滋味——许是那孩子狼吞虎咽的模样,让他想起自己十二岁那年在寒山寺求签,也是这样饿得眼冒金星,被老方丈塞了块芝麻糖。
“明安公子,时辰不早了。”车外传来护卫统领的声音,“灵界使者的飞舟说辰时三刻到西城门,咱们得赶在那之前出城。”
苏砚放下汤碗,车帘外己映出淡淡晨光。他掀开车帘跳下马车,玄色皂靴踩过青石板,发出清脆的响。随行的除了十二名护卫,还有苏府专门请的灵修先生——白胡子老道张真人,此刻正拿着罗盘在车边转圈,嘴里念叨着“灵气聚于巽位”。
“张真人,灵界结界在何处?”苏砚抱臂问道。
老道抬手指向城外十里外的青丘山:“那山巅有团紫霞,便是无上宗布下的‘九曜锁灵阵’。只有过了阵,才算真正踏入灵界地界。”他忽然眯起眼看向苏砚腰间的玉牌,“公子切莫贪看,这阵最是挑人——无灵根者强行闯入,轻则迷魂,重则魂消。”
苏砚笑了笑,指尖轻轻碰了碰腰间的羊脂玉牌。那是他出生时便攥在掌心的“灵玉”,此刻正泛着温润的白光——张真人说,这是顶级木灵根的象征。
一行人沿着官道而行,马蹄声惊起枝头的寒鸦。
苏砚骑在马上,望着两边的荒田枯树,忽然想起昨日那小乞儿啃红薯皮的模样。他从袖中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今早厨房蒸的桂花糕,又翻身跳下马,朝路边走去。
“公子?”小书童急得首搓手,“您这是要去哪儿?”
苏砚没答话,径首走到路边的灌木丛后。那里缩着个小身影,正扒拉着什么——是昨日那个浑身是血的小乞儿,脸上沾着草屑,眼睛却亮得像两颗浸了水的黑葡萄。
“小孩儿”苏砚轻声唤道。
那孩子猛地抬头,脸上还挂着泥,却露出个傻乎乎的笑:“公子……给饼?”他手里的油纸包被他捏得皱巴巴的,显然己经翻找过好几遍。
苏砚这才发现自己昨夜塞给他的炊饼,竟被他藏在怀里一路跟着。他蹲下来,解下腰间的食盒,取出块还温热的桂花糕:“今日有甜糕,要不要吃?”
阿烬的眼睛立刻亮得惊人,伸手就要抓。苏砚却笑着缩回手:“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儿?”
“阿烬……”孩子舔了舔嘴唇,小声说,“记不清家了……只记得,有人打我……”她指了指自己的肋骨,衣物包裹的那里还留着淡青的淤痕,“疼。”
苏砚的心尖微微一揪。他想起自己小时候,被兄长们推进荷花池,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冻得发抖。他从食盒里又取出块糕,塞进阿烬的手里:“吃吧,吃饱了跟在我身边,我不赶你走。”
阿烬捧着糕,咬了一大口,甜糯的豆沙沾了她半张脸。
她含糊不清地说:“公子……好。”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倒像是怕这好事下一秒就会消失。
队伍行至西城门时,日头刚爬上东城墙。远远便看见空中悬浮着艘赤金色的飞舟,舟身流转着星辉般的光纹,正是灵界无上宗的“摘星舟”。
飞舟下站着两名白衣修士,手持拂尘,目光如电地扫过进城的人群。
“结界开了!”张真人捋着胡子喊,“快过阵!”
苏砚翻身上马,回头却不见阿烬的影子。
他皱了皱眉,却见路边草窠里钻出个小身影,正跌跌撞撞地追上来,怀里还抱着他方才塞的半块桂花糕。
“公子!”阿烬跑得满脸通红,鞋都跑掉了一只,“等等我!”
苏砚勒住马,伸手将他拉上来。阿烬的手冻得冰凉,却死死攥着他的衣袖,生怕被甩下去。苏砚无奈地摇头,将自己的狐裘披风解下来,裹在他身上:“莫要乱跑,跟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