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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深秋，暮色四合，残阳如一枚榨干了汁液的、破碎的柿子，悬挂在西边那片灰蒙蒙、被无数肮脏炊烟与尘土染透的天幕上。
寒风卷着落叶，在空旷而破败的街道上打着旋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像是无数无处安身的魂灵在低泣。
长安城，也并非处处金碧辉煌。在这座庞大得如同蛰伏巨兽的城池里，光鲜亮丽的朱门玉户与破败不堪的陋巷瓦砾，往往只隔着一条窄窄的、散发着尿骚与腐臭味道的阴沟。
原本该有一座小小的土地庙，如今却只剩下几段坍塌的土墙和一地碎裂的砖瓦，像一具风烛残年的老兽骸骨，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香火与如今的荒凉。
墙角边，斜倚着一棵枯瘦的槐树，光秃秃的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铅灰色的天空，枝桠间挂着几缕破布条和干瘪的蛛网，在风中发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簌簌声。
就在这破庙残垣与枯槐的阴影交织下，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他（她）叫狗子，或者，连名字都没有，只是混迹在这底层泥沼里的人们随意扔给他的一个代号。
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也没人在乎他将要去向何方。人们只知道，他大约七八岁的年纪，本该是依偎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年纪，却有着一双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眼睛——过早地蒙上了世事沧桑与惊恐的眼睛，深陷在蜡黄的小脸上，如同两颗被沙尘覆盖的、失去光泽的黑曜石。
狗子正极力缩着身体，试图将自己藏进那点可怜的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抵御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寒意与绝望。
他身上裹着一件几乎不能称之为衣服的东西——那是几片破烂不堪、油腻发亮的麻布片，勉强缝补在一起，洞眼比布料本身还要多。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在外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针扎似的刺痛。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早已空荡荡的胃袋，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饱饭了。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两天，也许更长。记忆对他而言，就像那些飘落的枯叶，杂乱无章，而且随时会被凛冽的寒风彻底卷走。
他怀中紧紧抱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那是他用几块碎瓦片好不容易在一处垃圾堆里扒拉出来的、半块已经发霉发黑的窝窝头。
这是他今天的全部希望，是他赖以活下去的、微不足道的支点。
他不敢吃，或者说，他不敢在这里吃。在这片混乱而危险的角落，食物是稀缺品，也是引发争斗的根源。他必须小心谨慎，像一只受惊的老鼠，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动静。
他侧耳倾听着。远处传来几声犬吠，还有更远处隐约的市场喧嚣，但这一切都离他很遥远，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近处，只有风声，枯枝摩擦声，以及他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试图让自己暖和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死寂。狗子的心猛地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几乎要停止跳动。他立刻屏住呼吸，将身体蜷缩得更紧，眼睛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被昏暗笼罩的空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