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傻妃与她的天下棋局-雨落惊雷1

天像是被谁捅了个无底洞，墨汁般的浓云沉沉压下，雨水不要命地泼洒下来，砸在丞相府青黑冰冷的琉璃瓦檐上，汇成浑浊湍急的水流，哗啦啦地冲泄而下，在青石板铺就的庭院里砸出无数狰狞的水泡。空气又湿又沉，带着深秋刺骨的寒意，压得人胸口发闷，更有一股子泥土和草木被连日雨水泡烂了的、令人作呕的馊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钻进人的肺腑。

往日还算气派的丞相府正厅，此刻光线昏暗，如同鬼蜮。几支惨白的粗蜡烛在穿堂而过的湿冷风里徒劳地抖动着微弱的火苗，光影幢幢，将厅内肃立的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明明暗暗地投在墙壁上，平添了几分诡谲阴森。烛烟混合着湿气，形成一团团灰白的雾霭，缓慢地在梁柱间游荡。

我，楚明昭，丞相府名义上尊贵的嫡长女，此刻正坐在一张硬邦邦、硌得屁股生疼的太师椅上。椅子太高，我的两条腿悬空着，百无聊赖地晃荡，绣鞋的鞋尖一下下蹭着冰冷的椅腿。手里，死死攥着一串刚从府外街角那个跛脚小贩手里“抢”来的糖葫芦。山楂红得妖异，裹着厚厚的、亮晶晶的糖壳，在幽暗摇曳的烛光底下，像一串凝固的血珠子，散发出廉价却的甜腻气息。我低着头，伸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近乎虔诚地舔舐着那层脆甜的糖衣，发出满足的吧唧声，口水混着融化的糖丝，毫无形象地顺着嘴角往下淌，滴落在簇新的、却明显不合身的锦缎裙摆上。

厅里站满了人，挤挤挨挨，却死寂得可怕。我的便宜爹，当朝楚丞相，顶着一张保养得宜、此刻却僵硬如石的老脸，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腰弯得几乎要折断，卑微地对着厅堂中央那位宣旨的老太监。我那几个名义上的哥哥姐姐——楚明轩、楚明玉、楚明秀，缩在人群后面，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看我的眼神，赤裸裸地充满了鄙夷、厌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的快意，仿佛在看一堆散发着恶臭、终于要被彻底清理出门的秽物。而那些穿红着绿、环佩叮当的姨娘们，更是捏着绣花帕子死死捂着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耸动，那点藏不住的、恶毒的讥笑，几乎要从她们精心描绘的眼角和指头缝里溢出来，在这压抑的空气里无声蔓延。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尖细刺耳、如同铁片刮过瓷器的声音，骤然划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闷。是那位宫里来的老太监，姓周，在皇帝跟前也算有些脸面。他双手恭敬地托着一卷明黄刺眼、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绢帛圣旨，脸上堆满了层层叠叠的褶子，努力堆砌出一个假模假式的、近乎谄媚的笑容，然而那眼角余光扫向我时，却像淬了毒的冰针，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不，更像是看死物的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