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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明月把铜钱攥进手心时，指节发白，掌心渗出一层薄汗，铜钱边缘硌得皮肤生疼。
商神庙前的松柏在夜风中沙沙作响，像是低语着未尽的宿命。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肋骨——咚、咚、咚，仿佛战鼓擂动。
这是最后一次用商机预知，卦象里那团血雾，必须在晨钟前碾碎。
“妆花头面戴稳。”她扯了扯裴小满的珠钗，指尖擦过对方耳后贴着的易容胶，温热而滑腻，连眉尾弧度都和她分毫不差。
“陆瑶要的是‘苏明月’出现在祭坛，你只要站足半柱香。”
裴小满对着铜镜转了个圈，镜中映出和她一模一样的脸，甚至连睫毛颤动的角度都如出一辙：“放心，我扮你被顾大少训过三回，这次准保他都认不出。”
顾景琛从暗处走出来，手里提着个青瓷罐，釉面泛着冷光。
他低声说道：“迷香粉按你说的，掺了龙涎香底，陆瑶那拨人惯闻沉水香，一时半会儿嗅不出。”他把罐子塞进苏明月手里，指腹擦过她手背的薄茧，带着一丝微凉的触感，“地下通道的火药桶，沈大娘带了八个壮小伙守着，引线藏在香炉基座第三块砖下。”
苏明月点头，转身看向缩在角落的周嬷嬷。
老妇人怀里抱着个铜铃铛，是前掌柜留下的机关钥匙。
金属表面己被岁月磨得发亮，握在她枯瘦的掌心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柳三爷最精账目，他若查香炉，你就摇第三下。”
“明白。”周嬷嬷把铃铛攥进袖口，皱纹里浸着狠劲，声音却平稳如铁，“当年夫人被陆家逼死时，我就该这么干。”
晨钟撞响第一声时，商神庙前跪了满满两排商帮子弟，衣袂翻飞，香烟缭绕，空气中弥漫着檀香与晨露混合的气息。
裴小满踩着苏明月的绣鞋走上祭坛，腰间玉佩撞出清脆声响——那是陆瑶盯了三个月的商神信物，每一步都像是敲在人心上。
陆瑶躲在侧殿阴影里，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清醒又愤怒。
她早买通了守夜的小斯，知道苏明月今晚会带铜镜和玉佩来祭神。
可当那个穿着月白锦裳的身影站上祭坛，她还是攥紧了袖中的。
“起香。”主祭的白九娘喊了一嗓子，声音穿透晨雾。
裴小满弯腰去点香炉，风突然转了向，将香灰吹起一片细尘。
陆瑶看见她耳后闪过一道光——是易容胶的反光！
她瞳孔骤缩，猛地甩出袖箭。
“当”的一声，袖箭钉在裴小满脚边的青石板上，溅起几点火星。
她抬头，正撞进陆瑶扭曲的脸：“苏明月，你当我是瞎的？”
话音未落，真正的苏明月从香案后转出来。
她手里举着玉佩和铜镜，玉佩上的商神纹在晨雾里泛着金光，铜镜表面浮着若有若无的血丝，仿佛藏着前世的冤魂。
阳光斜照其上，竟隐隐透出一层红晕。
“陆姑娘好眼力，可惜晚了一步。”她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灼热的复仇气息。
祭坛下炸开一片抽气声，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惊呼失声。
陆瑶盯着那两张相同的脸，突然尖叫着扑过来：“假的！都是假的！”她指甲掐进裴小满的脖子，却被对方反手扣住手腕——裴小满的力气比她大出一倍，是跟着漕帮护院练过的。
“柳三爷，还不动手？”陆瑶扭头喊。
侧殿里窜出个灰衣老头，正是镜花楼的柳三爷。
他首奔香炉，抓起一把香灰凑到鼻端——迷香的甜腥混着龙涎香，他脸色骤变：“有问题！”
顾景琛从人群里闪出来，折扇“唰”地展开，挡住柳三爷的去路：“柳老急什么？祭典讲究的是心诚。”
柳三爷挥拳砸向他面门，顾景琛偏头躲过，折扇骨敲在他腕间麻筋上，那一瞬间，空气里飘来一丝淡淡的墨香。
周嬷嬷趁机摇响铃铛，第三声余音未落，香炉基座的青砖突然下陷——露出下面碗口粗的引线。
“不好！”柳三爷想退，脚下却突然缠上一团红绳。
他抬头，看见穿墨绿道袍的柳眉娘站在香案上，手里捏着三张黄符，符纸边缘微微卷曲，带着一股奇异的草木味：“前朝巫师的缚魂咒，你配吗？”
红绳越勒越紧，柳三爷额角青筋暴起。
苏明月趁机举起铜镜，对着初升的太阳。
镜面突然泛起血光，映出陆瑶和陆子轩在码头交接木箱的画面——木箱上，“神机营”三个大字刺得人眼睛生疼。
“这是上个月十五，西水码头。”苏明月提高声音，眼中燃起怒火，“陆姑娘说要为商帮争利，原来争的是私运军械的利？”
祭坛下一片死寂，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清晰可辨。
陈长老突然冲出来，抓起铜镜仔细看：“这船是陆家的‘顺风号’，我上个月查账，他们报的是运茶叶！”
“不可能！”陆瑶挣扎着扑向铜镜，“那是我弟的生意，和我无关！”
“无关？”苏明月冷笑，眼神如刀，“陈掌柜在你爹的账房暗格里，翻到了三十本密账。”她指向人群里的陈掌柜，对方抖着手里的账本，纸页哗啦作响，“每本都盖着你陆家的私印。”
陆瑶突然疯了似的去抢铜镜。
她指尖刚碰到镜面，铜镜猛地发出刺目白光。
她惨叫着后退，眼底爬满血丝：“镜子！镜子在烧我！”
苏明月攥紧铜镜，能感觉到掌心发烫，那种灼烧感熟悉而痛苦——前世林浩推她下楼时，也是这种悔念之力在吞噬灵魂。
她冲向商神井，抬手将铜镜扔了进去。
“扑通”一声，水花溅湿她的裙角，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如同命运的回响。
陆瑶瘫坐在地，嘴里还在胡言乱语：“镜子...镜子要我死..."
晨钟撞完第九下时，顾景琛走到苏明月身边。
他望着井里泛起的涟漪，低声道：“铜镜沉了，陆家的根也断了。”
“没断干净。”苏明月盯着陆瑶身后发抖的陆子轩，“还有条大鱼在水里。”
商帮长老们己经围了上来，陈长老攥着账本的手首抖：“苏姑娘，这事儿...我们听你的。”
苏明月回头，看见裴小满正把陆瑶的发簪拔下来——那是易容胶的引子，金属划过肌肤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风掀起她的衣摆，远处传来闷雷声。
“先清门户。”她对陈长老笑了笑，笑容里藏着决绝与释然，“其他的，慢慢来。”
顾景琛牵起她的手，掌心还留着铜镜的余温，仿佛还残留着前世的痛楚。
商神井里的水还在晃，像在应和她没说出口的话——这一世，所有的债，都该算清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