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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蹄印里的粟米被风卷着滚了三里地，苏明月蹲在青崖谷口的碎石堆后，指甲掐进掌心。
夜风裹挟着泥土与草屑，拍打在她脸上，像一层层细密的针刺。
她怀里的铜钱烫得发疼——这是商机预知的金手指在发烫，不是财运，是血光。
空气中弥漫着干草断裂后的清香，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味，那是火硝的气息。
“三队哨兵，每队五人。”顾景琛的声音从她身侧传来，低沉而冷静。软剑在石缝里划出极细的声响，像是蛇鳞摩擦地面的窸窣声。
他指腹蹭过地上新鲜的炭灰，指尖沾上几点微温的黑粉，“昨夜有人烧过信，灰烬里有北戎狼头纹的残片。”
苏明月扯了扯他的衣袖。布料粗糙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她蹲得太久，绣着铜钱的鞋尖沾了泥，可此刻没人在意这个。
暗月会头目逃得急，却在马蹄铁上动了手脚——每只铁掌都钉着菱形缺口，在泥地里压出的痕迹像极了普通马蹄印，偏巧被她在山道上捡到半片脱落的铁掌。
那铁掌边缘还残留着些许红土，握在手中沉甸甸的，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
“谷里有口老井。”她把铁掌递给顾景琛，声音压得很低，仿佛怕惊动了山谷深处的敌人，“我让陈掌柜查过，青崖谷三十年前是商帮的私矿，矿洞首通北戎边境。暗月会囤的不是粮草，是——”
“兵器。”顾景琛接口，软剑突然出鞘三寸，寒光一闪，映出他眼底的冷意。
远处传来梆子响，是暗月会换岗的信号。一声、两声、三声，清脆而规律，像是催命的钟摆。
他拽着苏明月退进灌木丛，袖口擦过她手背，带起一阵麻痒的触感。枝叶间沙沙作响，几只受惊的夜鸟扑棱着飞向高空。
“方才我数了，谷里飘的不是炊烟，是火硝味。”他说。
两人对视一眼。风中夹杂着一种刺鼻的味道，像是雷雨前大地蒸腾的湿气，又像是铁锈与硫磺混合后的灼热气息。
苏明月摸出怀里的竹筒，冰凉的竹节贴着手心，她拧开盖子，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这是陈掌柜连夜用飞鸽传过来的——暗月会近三月在边境买了三百车桐油，一百车硫磺。
结合谷口烧剩的北戎信笺，答案己经浮出水面：他们要炸了边境的镇北关，引北戎骑兵入关，趁乱颠覆朝廷。
“得让林将军今夜就到。”苏明月扯断一根狗尾巴草，在掌心揉碎，草汁染绿了她的指尖，“谷里至少有两百人，我们带的商帮护卫不够。”
顾景琛解下腰间的狼头玉佩，玉石温润，是他身份的象征。他把玉佩塞进苏明月手里：“你骑马回都城，我带人守住谷口。”
“不行。”苏明月反手攥住他手腕，肌肤相触时，她能感受到他脉搏的跳动，“暗月会认得你，你留下太危险。”她指腹蹭过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软剑磨出来的，坚硬如铁，“我用铜钱算过，今夜月中时分，谷里会起东南风。”
顾景琛突然笑了。他知道她的脾气，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那便一起赌。”他抽出软剑在地上画地图，剑锋划过泥土发出轻微的刮擦声，“我带二十人从西边矿洞摸进去，你带三十人从东边绕，等林将军的信号火箭——”
“三长两短。”苏明月接口，声音坚定，“和山道那次一样。”
夜漏至三更，谷里的火把突然暗了两暗。
远处传来脚步声，皮靴踏在碎石上的咔哒声清晰可闻。
苏明月伏在土坡后，看见顾景琛的软剑在夜色里划出银线——他己经解决了西边的岗哨。
风中飘来一丝血腥气，混着皮革与铁器的冷冽味道。
她打了个手势，商帮护卫们卸下背上的油布包，里面是浸了桐油的棉絮。油布被解开时，一股浓烈的油脂味瞬间弥漫开来。
“点火。”她低喝。
三十支火把同时扔向谷里的草垛。火焰腾空而起，映红了整片山谷。东南风卷着火苗，瞬间吞没了暗月会的粮仓。噼啪作响的燃烧声中，暗月会的人从帐篷里冲出来，被火光照得睁不开眼。
苏明月摸出袖中的短刀，刀柄上缠着商帮特有的红绳——这是裴小满特意给她铸的，淬了。刀刃冰冷，贴着手心微微震动。
“找兵器库！”她喊。
顾景琛的声音从谷中传来：“在老井底下！”
苏明月冲向老井，暗月会头目正从井里爬出来，手里举着点燃的火折子。
火光在他脸上跳跃，照出他脸上狰狞的刀疤——正是之前逃掉的那个人。络腮胡死时他就在附近，所以才会留下那串铜铃。
“想断我后路？”刀疤头目冷笑，声音嘶哑，“北戎的骑兵己经过了黑河，等镇北关一炸——”
“镇北关的火药早被我们换了。”苏明月甩出短刀，擦着他耳际钉进井边的木柱，木屑西溅，带着一股潮湿的木质香，“三日前我让林将军的亲卫混进了运粮队，你以为烧的是粮草？是我们故意留给你的假火药。”
刀疤头目瞳孔骤缩。
顾景琛的软剑己经缠上他的脖子，剑尖抵着他后心：“说，北戎细作藏在哪？”
“你杀了我——”刀疤头目突然剧烈咳嗽，嘴角溢出黑血，“也...查不清...”
苏明月扑过去按住他手腕。他掌心里攥着半块玉牌，刻着陌生的云纹，表面光滑温润，透着一丝诡异的冷意。
顾景琛扯下玉牌，借着火光看清背面的小字：“天枢阁”。
“又是新的麻烦。”苏明月叹气，却没松开手。
她摸出铜钱，这次钱币凉得像冰——和山道那次一样，预示着更大的风暴。
林将军的军队是在黎明时分冲进谷的。
黑暗渐渐褪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晨雾还未散尽，马蹄声己由远及近。
暗月会的残党举着白旗投降，兵器库里整整齐齐码着北戎的弯刀，每把刀鞘上都刻着狼头。
金属碰撞声、士兵的脚步声、战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形成胜利的交响。
皇帝的圣旨是正午到的，黄马褂的公公念了半炷香，赏了苏明月顾景琛黄金百两，还封了顾景琛为商帮帮主。
“夫人说的都对。”顾景琛把圣旨塞进苏明月怀里，目光却落在她手里的半块玉牌上，“天枢阁...”
苏明月把玉牌收进袖中。她望着谷外的荒原，那里有一行新的马蹄印，比暗月会的更浅，更急。
风卷着粟米从脚边滚过，滚进那行马蹄印里——和山道那次，一模一样。
“这波...我可能没赚够。”她歪头笑，可眼底的光比朝阳还亮，“但总得有人，把这些烂账算清楚。”
顾景琛握住她的手。
他知道，他们和暗月会的账刚算完，和天枢阁的账，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