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英一脚踏进黑暗,仿佛跌入了某种古老的梦境。船舱里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木混合的气息,像是有人把一整座坟场的魂魄都封在了这方寸之间。她摸出峨眉刺,指尖沿着舱壁缓缓移动,触感滑腻如蛇皮。
“小心……”少年盐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像隔着一层水幕。
小英没应声,继续向前。脚下的甲板发出咯吱声响,仿佛随时会塌陷成深渊。忽然,一道微光从舱底缝隙中渗出,映出地面上一行用朱砂写就的文字——那是经文,歪斜扭曲,如同被火舌舔舐过的咒语。
她蹲下身,凑近细看,发现那些字竟在缓缓蠕动,像活物一般扭动着身躯,仿佛要钻进她的眼睛里去。她心头一紧,猛地后退一步,那文字却突然齐声低吟,声音沙哑而苍老,仿佛千百年前的亡魂在耳边呢喃。
“往东三步,血祭心门。”
话音未落,舱壁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哒声,紧接着,一道暗格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嵌在墙内的微型电台,金属外壳泛着幽蓝的光,仿佛是从地狱里打捞出来的通讯器。
小英盯着那电台,心跳如擂鼓。她伸手碰了碰,金属竟如肌肤般温热,仿佛它也在等待她的到来。她正欲取出,忽听身后传来脚步声,急促而凌乱。
“快!抓住她!”是敌军的声音。
她来不及多想,一把将电台扯下,塞进衣襟。几乎在同一瞬间,舱门轰然洞开,几束手电筒的光柱刺破黑暗,照得她睁不开眼。
“跑!”她大吼一声,转身冲向另一侧的舱窗。
少年盐工紧随其后,两人撞碎窗户玻璃,跃入漆黑的湖水中。冰冷的水浪扑面而来,耳朵里灌满了水声和远处的枪响。他们在水中拼命游动,首到肺部快要炸裂,才终于浮出水面,喘息着望向西周。
起义船己不见踪影,只有湖心那座孤岛仍在原地,月光洒在岛上,隐约可见一座石碑,碑上刻着一只凤凰,双翼展开,仿佛即将腾空飞起。
“我们……真的拿到电台了?”少年盐工喘着气问。
小英点头,从怀中掏出电台。奇怪的是,刚才还泛着幽蓝光芒的金属外壳,此刻竟变得通体雪白,宛如一块冰雕。
“这玩意儿……怎么像个活物?”他皱眉。
小英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攥住电台,仿佛它下一秒就会化作一条毒蛇咬她一口。
他们游回岸边时,天色己近五更。湖边芦苇丛中传来鸡啼,一声接一声,凄厉刺耳,像是谁在敲着丧钟。
红军战士们早己等候多时,见他们归来,立刻围拢过来。
“电台拿到了。”小英低声说,“但……它变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一名通信员小心翼翼接过电台,打开开关,却没有任何信号,屏幕上只有一行不断闪烁的红字:
【念出经文,方可启动】
小英心头一震,想起那句“往东三步,血祭心门”。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那里还残留着方才触碰经文时留下的朱砂印记,隐隐发烫。
“我来。”她咬牙道。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开始默念那段诡异的经文。每念一字,胸口便如针扎般疼痛,仿佛有无数虫蚁在啃噬她的心脏。
“往东三步……血祭心门……”
话音刚落,电台骤然震动,屏幕亮起,一道机械女声冷冷响起:
【密语认证通过,起义船坐标己锁定,准备启航】
众人一片哗然。
“它……它真能联系到起义船?”有人激动地喊。
小英却脸色苍白,嘴唇颤抖。她低头一看,只见胸前的布料己被鲜血浸透,而那滴血,正顺着布纹缓缓扩散,最终在布料上显现出一枚党徽图案,鲜红如火。
“这是……”她愣住了。
“你流血了!”少年盐工惊呼。
“不是普通的血。”她喃喃,“是我今早……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沉默了。女子的经血,在民间被视为不洁之物,可如今,它却成了最神圣的密码。
“原来如此……”小英喃喃,“他们用月经血做墨,绣出党的象征……这才是真正的信仰。”
她颤抖着手指,轻轻抚过那枚用自己血绣出的党徽,心中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狂喜与敬畏。
就在这时,电台再次震动,屏幕上跳出一段新的信息:
【五更鸡鸣,血印现世,凤凰引路,舟行无阻】
众人面面相觑。
“五更鸡鸣?”通信员皱眉,“现在正是五更。”
“血印现世……”小英低头看着胸前的染血党徽,“己经完成了。”
“凤凰引路……”她猛然抬头,望向湖心孤岛上的那只石碑凤凰,“那就是方向。”
她不再犹豫,一把抓起电台,大步走向湖边一艘废弃的小船。
“跟我来!”她喊道。
红军战士们纷纷上船,少年盐工最后一个跳上甲板,回头看了眼岸边那片铁梨花林,忽然听见一阵熟悉的歌声:
“盐井深深,号子声声,风吹不散旧梦痕……”
是小莲的歌声。
他一怔,循声望去,果然看见芦苇丛中走出一个身影,正是同监姐妹小莲。她赤脚踩在泥泞中,手中抱着一件染血的囚衣,眼神空洞却坚定。
“你怎么……逃出来了?”
小莲没有回答,只是将那件囚衣递给小英:“穿上它,你会需要它。”
小英接过囚衣,入手冰冷,布料粗糙,却隐隐透出一股异香。她低头一看,才发现那囚衣纤维间竟藏着一行新经文,字迹模糊,仿佛是用血泪写成。
她正欲开口,电台忽然又传出一道讯号:
【起义船将在五更鸡啼第三遍时启航,请速前往指定地点】
“只剩最后一遍鸡叫!”通信员急道。
众人屏息静听,远处村落果然传来第三声鸡啼,悠长而嘶哑,仿佛带着某种诅咒的力量。
小英猛地将囚衣披在身上,指尖划过那些隐秘的经文。她闭上眼,开始低声念诵。
随着每一个字吐出,囚衣上的血渍逐渐浮现,最终凝聚成一幅全新的地图,标注着一条通往地下码头的路径。
“走!”她大喝一声,带头登上小船。
湖面风起,波涛翻涌。他们划桨疾行,朝着孤岛方向驶去。而身后,小莲仍站在芦苇丛中,望着他们的背影,轻声唱起盐工号子:
“盐井深深,号子声声,血染红旗换乾坤……”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消失在五更的寒风中。
小英回头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