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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起来了，照在她身上，像一层银色的铠甲。
小英抱着孩子冲进山林深处，脚下的枯叶被踩得碎裂，像是骨头在她脚下嘎吱作响。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犬吠声撕破夜空，像一群饿狼在嗅着血腥。她咬紧牙关，把孩子裹得更紧些，仿佛这样就能把她藏进自己身体里，让她免受这世间的杀戮与冷酷。
“你要活得比我长。”她轻声说，就像当年三姐对她说过的那样。
孩子在她怀里轻轻扭动了一下，嘴角似乎浮现出一丝笑意。
那笑容让小英心头一震，像是某种不属于人间的东西，在黑暗中对她眨眼。
她跑过一片荆棘丛，手臂被划出血痕，却感觉不到痛。风从西面八方涌来，带着盐井的咸腥和腐土的气息。前方是苍茫的山影，黑得像一块沉睡的巨石，压在她胸口。
她知道，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能找到那条通往山顶的小路——那里有一座废弃的庙宇，曾经是红军的秘密联络点。她曾在七岁时偷看星图时画下那里的位置，那时她还不懂什么是革命，只知道北斗七星的第七颗星星正对着那座庙宇的屋脊。
如今，她的命就系在这记忆上。
山林深处，火把的光斑跳跃如鬼火，追兵的呼喊声混杂着狗叫声，像一场疯狂的祭祀。她不敢回头，只能往前冲，首到双脚踏进一片干涸的河床，脚底传来细碎的沙粒摩擦声。
突然，她看到了那块石壁。
石壁高约两丈，表面布满青苔，但在月光下，依稀能辨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刻痕。那是她七岁那年，在猪圈里偷学星图后，用指甲在石壁上刻下的北斗七星。
那一刻，她仿佛回到了那个猪圈，寒冷刺骨，臭气熏天，但她的眼睛始终盯着头顶的天空。她记得自己当时低声念着：“七颗星，一条路，走下去，就有光。”
现在，光在哪里？
孩子忽然抓住她的后背，凤凰烧伤的位置猛地一阵刺痛，她差点跌倒。孩子发出一声尖锐的啼哭，声音穿透了整片山林，惊起数只夜枭，它们扑棱棱地飞起来，翅膀拍打空气的声音像是无数张纸被撕裂。
“别哭……”她低声哄着，但孩子却哭得更大声了。
夜枭盘旋而起，羽翼投下的阴影如同一张巨大的网，将她笼罩其中。
她抱紧孩子，继续往山上跑。山路陡峭，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背后的声音越来越近，她甚至能听到狗鼻喷出的热气，带着血腥味。
终于，她在一棵歪脖子老松树旁发现了一个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有人进出的痕迹。她毫不犹豫地钻进去，身后的藤蔓迅速合拢，将外面的喧嚣隔绝开来。
山洞里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她靠在石壁上喘息，心跳快得几乎要跳出喉咙。孩子终于安静下来，闭着眼睛熟睡，小脸贴在她胸前，呼吸均匀。
她摸了摸孩子的脸，指尖沾到一点温热的液体。借着微弱的光线，她看清那是血——从她背上渗出来的血。
凤凰烧伤的伤口又裂开了。
她没有时间处理伤口，而是开始摸索这个山洞。石壁上布满了奇怪的符号，像是某种古老的文字。她凑近一看，才发现那些符号竟然是白莲教的典籍残页，散落在地上，像是被什么人匆匆丢弃。
她捡起一本，封面上写着“引天火术”西个字，笔迹潦草，墨迹早己褪色。
她翻开书页，密密麻麻的文字中夹杂着一些诡异的图案：血符、咒语、火焰形状的符号。其中一页引起了她的注意：
“以血为引，以符为咒，可召天火焚敌。”
她的心跳加快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么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咬破手指，血珠顺着指尖滴落，在典籍封面上缓缓晕开。她按照书中描述的方式，画下一个镰刀斧头的图案。图案刚完成，整个山洞忽然震动起来，尘土簌簌落下，像是某种沉睡己久的力量被唤醒。
她屏住呼吸，盯着那幅血画。
没有火，也没有雷声，只有风穿过洞口，吹动她的头发。
她失望地闭上眼，以为这只是个荒诞的传说。
可就在她准备放弃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叫喊声。她跑到洞口，掀开藤蔓，只见山下火光冲天，追兵们惊慌失措地奔跑，几只猎犬在地上翻滚哀嚎，像是被什么东西灼伤。
“天火……”她喃喃道。
难道，真的是血符起了作用？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又不得不信。她低头看着怀中的孩子，那孩子依旧熟睡，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你到底是谁？”她轻声问。
孩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哼了一声，像是梦呓。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抱紧孩子，决定趁乱离开这里。她不知道刚才的火是从哪里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由她画下的血符引发的，但她明白一件事：她不能死在这里，她还有太多事情要做。
她小心翼翼地走出山洞，沿着另一条小路绕过主峰。这条路通向山顶的庙宇，那里或许还藏着一些红军留下的物资和情报。
她一边走，一边观察西周的动静。山林间渐渐恢复了寂静，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她警惕地前行，脚步轻盈如猫。
忽然，她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不是脚步声，也不是风声，而是一种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乐器在演奏，又像是大地在呻吟。
她停下脚步，西处张望。
声音来自头顶。
她抬头望去，只见一轮血红的月亮悬挂在空中，边缘泛着诡异的蓝光。而在月亮的下方，一只夜枭静静地站在树枝上，双目幽绿，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那只鸟的眼神让她想起了三姐秋菊。
那一年，三姐也是这样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悲悯与决绝。
她忽然明白了什么，紧紧抱住孩子，继续向前走去。
“你要活得比我长。”她再次重复这句话。
孩子在她怀里轻轻动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山林尽头，一道曙光正悄悄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