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芦苇丛里最后一片枯叶被风吹进她嘴里时，小英正用指甲在树干上划出一道歪斜的刻痕。她的腿己经肿得像熟透的南瓜，血水把裤管浸成了深褐色，但她还是咬着牙，一瘸一拐地往前挪。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月亮换了方向，风也变了味。首到看见那座青砖灰瓦的大门，她才意识到自己走到了哪里——是县衙后巷的女监，黄家当年就是在这里把她押进去打了个半死。
她还没来得及躲开，就被几个黑衣巡警扑倒在地。他们用铁链缠住她的手腕，像拖死狗一样把她拖进了牢房。她没有挣扎，只是盯着天上的月亮，心想：这次要是还能活下来，一定要把这地方炸成粉末。
牢房比她想象中还要阴冷。墙上爬满了青苔，空气中弥漫着腐烂和尿骚混杂的味道。她被扔进最里面的一间，铁门哐当一声锁死，连老鼠都逃不出去。
她蜷缩在角落，靠着墙慢慢脱下破烂的外衣。伤口己经开始化脓，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臭。她摸了摸胸口，凤凰形状的疤痕滚烫如烙铁，仿佛随时会从皮肤里烧出来。
她闭上眼，想着三姐秋菊。那个温柔又倔强的女孩，曾经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要活得比他们都长。”
她睁开眼，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我会的。”她说。
五更鸡啼响起的时候，隔壁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声音像是有人拿刀子在刮喉咙，咳到最后几乎喘不过气来。小英皱起眉头，摸索着站起来，走到铁栅栏前。
对面牢房里，一个瘦弱的身影蜷在地上，头发蓬乱，脸色发青。是个年轻女孩，看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她正捂着肚子抽搐，手指缝里渗出血来。
小英盯着她看了几秒，忽然扯下自己的内裤，撕成布条，沾上腿上的脓血，在墙上画了一个模糊的党徽。
“同志。”她低声喊，“你是不是受伤了？”
女孩抬起头，眼神涣散，嘴唇发紫：“我……流血……止不住……”
小英咬紧牙关，掏出衣角剩下的香灰，小心地撒在女孩手心。她记得在鹤龄寺时，曾用香灰给伤员止过血。虽然不干净，但总比等死强。
“忍着点。”她说。
女孩呻吟了一声，身体微微颤抖。小英一边替她按压伤口，一边低头查看她的脖子。忽然，她发现女孩后颈有一道奇怪的纹路，像是用朱砂画上去的符咒，隐隐泛着暗红。
她心头一震。
白莲教。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女孩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力气大得出奇。
“你……”她喘着气，“你是红星的人吧？”
小英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她。
女孩笑了，嘴角带血：“我知道你。你在木门点燃头发，救了很多人。”
小英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
女孩没回答，而是从衣服夹层里掏出半块玉米饼，塞进她手里。
“吃吧。”她说，“能撑一会儿是一会儿。”
小英接过饼，掂了掂，感觉分量不对。她掰开一角，果然在里面发现了一张微型胶卷。胶卷裹在油纸里，上面印着几个字：藏兵洞火药图。
她猛地抬头，看向女孩。
“你是谁？”她问。
女孩靠在墙上，气息微弱：“我是……他们派来的。但我现在……想帮你。”
小英沉默片刻，把胶卷吞了下去。她不能冒险带着它，万一被搜身，就全完了。
“谢谢你。”她说。
女孩点点头，眼神渐渐涣散。她伸出手，轻轻拉住小英的衣角：“帮我……把这个传出去。”
小英看着她，轻轻点头。
“好。”
女孩闭上眼，嘴角还挂着笑，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
外面传来脚步声，狱卒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小英迅速回到角落，把玉米饼的碎屑藏在指甲缝里。
“喂！”狱卒踢了踢铁门，“别装死了！”
小英没动，只是默默数着心跳。
夜色越来越浓，五更鸡啼再次响起。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还有人喊马嘶的声音。她知道，那是红军的同志在行动。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囚衣，上面己经被月经血染出了一个模糊的图案。她拿起指甲，在那团红色里仔细描摹，一笔一划，慢慢地绣出一个清晰的党徽。
她知道，这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也是她必须做的事。
天亮的时候，狱卒打开牢门，准备换一批新犯人。他看见小英坐在角落，身上满是血迹，却神情平静。
“你疯了吗？”他骂了一句，“弄脏衣服是要挨打的！”
小英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像一把刀。
“我没有疯。”她说，“我只是在绣一颗红星。”
狱卒愣了一下，转身走了出去，嘴里嘟囔着什么“神经病”。
小英继续低头绣着，指尖的血己经凝固，但她仍在重复那几个动作。一圈、两圈、三圈……她要把这个党徽绣到骨头上。
中午的时候，狱卒送来一顿饭。一碗稀粥，一块发霉的馒头。她没动，只盯着那只碗。
她突然伸手，把碗倒扣在桌上。米汤洒了一地，馒头滚到角落。
狱卒怒吼着冲进来，举起鞭子就要抽她。她却站起身，指着墙上那道裂痕。
“你们看不见吗？”她大声说，“这里有东西。”
狱卒愣住了。
“什么东西？”
小英走近那道裂痕，手指贴在上面。她能感觉到墙后的震动，像是有机关正在运转。她用力一推，整面墙竟然缓缓移开，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狱卒吓得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密道？”
小英没回答，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因为我知道的事，比你们多得多。”
她走进密道，身影消失在黑暗中。
外面的阳光依旧刺眼，五更鸡还在叫。可对小英来说，黑夜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