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树手臂上的牙印结痂那天,阿桃收到了一张烫金请柬。
“你确定要参加科举?”墨尘靠在门框上,手里还拿着那瓶装着蛊虫的琉璃瓶,“你现在去考试,跟送死没区别。”
“总比在家看我妈哭强。”阿桃把请柬折成纸船,顺手扔进灶膛里烧了,“她现在一天到晚念叨‘我对不起你’,听得我耳朵都起茧子了。”
“那你打算怎么答题?”
“考题是‘论红薯种植’。”阿桃翻出她那本破得快散架的《齐民要术》,“我准备按改良版写。”
墨尘嘴角一抽:“主考官是翰林院的老学究,你要是敢提什么‘轮作制’‘堆肥法’,他当场就能把你赶出去。”
“那就让他赶。”阿桃耸耸肩,“反正我也不想当官。就冲这考题,我就知道他们想找个懂农事的人。我要是表现得太听话,反倒惹人怀疑。”
墨尘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你越来越像我了。”
“滚。”阿桃踹了他一脚,“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贡院门口,考生们穿着浆洗得发白的青衫,个个正襟危坐,只有阿桃蹲在角落啃烤红薯。
“你吃这个干什么?”一个戴眼镜的书生皱眉,“不怕弄脏试卷?”
“怕啥?”阿桃咬了一口,“又不是拿它写字。”
“你这是对圣贤不敬!”另一个书生激动道。
阿桃看着他头顶歪掉的方巾,忍不住笑:“兄弟,你先管好你的帽子吧。”
试卷发下来时,阿桃差点以为自己眼花了。
【考题:论红薯种植之利弊】
她抬头扫了一圈,其他考生脸上的表情和她差不多——一脸懵逼。
“这不是庄稼汉干的事吗?”有人低声嘀咕。
“听说是皇上下旨改的。”旁边一个瘦子压低声音,“说是民间出了个种地能人,皇上想让她入仕。”
阿桃低头笑了笑,心想:看来那位“民间种地能人”就是我了。
她提起毛笔,手腕一抖,墨汁滴在纸上,晕开一朵黑花。
“……红薯耐旱、抗涝、适应性强,可于贫瘠土地广泛种植。然其根茎易腐,储藏需防潮通风。若搭配豆类轮作,可有效改善土壤肥力……”
写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
“若辅以堆肥、深耕、垄作三法,亩产可翻倍。”
刚放下笔,就有个监考官凑过来,瞪大眼睛看她的答卷。
“你这都是从哪学的?”他皱眉。
“自家地里摸索出来的。”阿桃答得理首气壮。
“胡闹!”那人拍案而起,“这等粗鄙之语,也敢写在殿试卷上!”
阿桃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您要是觉得不合适,可以不批。”
“哼!”那人甩袖而去。
夜深人静时,贡院屋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墨尘一身夜行衣,轻功如鬼魅般潜入考卷存放处。
他快速翻找,终于在一堆卷子里找到了阿桃的那份。
“果然被批了‘妖言惑众’。”他低声自语,抽出玉珏削断封条。
取出卷子后,他略一沉吟,提笔润色:
“红薯者,五谷之外之奇物也。昔有神农尝百草,得此薯以济民饥。今有贤者效古法,施以深耕、垄作、堆肥三策,使荒土变良田,实乃天赐之宝。”
末尾,他又加了一句:
“臣愚见,若广推此法,可解天下粮荒之忧。”
落款前,他犹豫片刻,还是签上了“萧景尘”。
临走前,他不小心割破手指,血珠滴落在玉珏上,映出一抹暗红。
他随手将玉珏搁在桌上,翻身跃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阿桃被人叫醒。
“你的卷子被翰林院留档了!”负责收卷的小吏激动地说,“还有摄政王的亲笔批注!”
“他说你是个奇才,建议皇上召见。”
阿桃眨眨眼:“就这么简单?”
“不止。”小吏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听说昨晚有人夜闯贡院,修改了你的卷子。”
“谁干的?”
“不知道,只留下一块带血的玉珏。”
阿桃心头一跳,但面上不动声色:“那玩意儿呢?”
“被主考官收起来了。”
她心里己经大概猜到是谁干的,嘴上却只是淡淡一句:“呵,吃饱了撑的。”
然而到了放榜那天,阿桃的名字赫然出现在榜首。
她站在人群最外围,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听说那个第一名是个种地的丫头。”
“真的假的?种地也能考上状元?”
“可不是嘛,听说她写的考题连皇上都夸了。”
阿桃懒得解释,转身就要走,却被几个太监拦住。
“奉陛下口谕,请阿桃姑娘即刻入宫面圣。”
她叹了口气:“看来我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她掀开车帘,看见街角有个熟悉的身影。
墨尘站在一棵柳树下,月白长衫随风轻扬。
他朝她微微一笑,眼神像是在说:“别紧张,我在。”
阿桃回了个白眼,心想:你倒是轻松,我现在可是要去见龙颜!
进了皇宫,她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考题是皇帝亲自定的,为的就是试探她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你说你改良了红薯种植法?”皇帝坐在龙椅上,语气平静得不像话。
“是。”阿桃点头。
“那你可知,朕为何要设这道题?”
“因为您想看看,民间是否真有能人异士。”阿桃答得干脆。
“聪明。”皇帝笑了,“那你觉得,朕该不该重用你?”
阿桃沉默片刻,忽然开口:“若您只想听臣子歌功颂德,那我不合适。若您真想解决民生疾苦,那我愿意试试。”
皇帝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知道吗?朕年轻时也想过改革农业,可惜……”
他没说完,阿桃也没问。
气氛一时凝固。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报——影阁密信!”
皇帝脸色骤变,接过密信的手指微微发颤。
阿桃瞥了一眼,发现信封上有一道暗红色印记,正是她在墨尘身上见过的那种标记。
皇帝展开信纸,脸色越来越沉。
“墨尘……他在哪里?”他忽然问。
“不知道。”阿桃摇头,“昨天晚上他就不见了。”
皇帝沉默片刻,缓缓合上信纸,抬眼看向她。
“阿桃,你可愿做朕的农业顾问?”
“您不怕我说话太毒?”
“正好治治那些老顽固。”
阿桃想了想,最终点头:“行吧,我勉强答应。”
皇帝笑了:“很好。”
门外,风呼啸而入。
一片枯叶飘落在台阶上,轻轻一颤,仿佛有什么正在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