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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穿过骨屋的缝隙，在昏暗中投下数道光尘浮动的光柱。
林夏睁开眼，从那堆硬得硌人的兽皮上坐起。一夜过去，体力恢复了些，但西肢百骸的酸痛却分外清晰，提醒她这里不是家。
骨屋外人声鼎沸。
她推开兽皮门帘，一股混杂着烟火、血腥和浓重肉味的空气扑面而来。
部落醒了。
篝火旁，十几个雄性兽人正蹲着或站着，用石片打磨骨矛。石片刮擦骨头的声音尖锐又单调，一下，又一下。他们的神情很专注，手臂上虬结的肌肉随着动作绷紧又舒张，充满了原始的力量。
另一边，几个雌性正围着昨夜那头猛兽的尸体忙碌。锋利的石片在她们手中翻飞，熟练地分割着血肉，剥离兽皮。温热的内脏被掏出来扔进一个石盆，冒着丝丝热气。
林夏的出现，让那磨骨的噪音停顿了一瞬。
几十道视线齐刷刷地投了过来。那不单纯是好奇，更像是一种评估，一种对异类的审视，掂量着她身上有几两肉，能换回多少食物。
她与他们格格不入。
她太瘦了，在这群高大健硕的兽人中，显得单薄又脆弱。她的皮肤，即便是在试验田里晒出的小麦色，也比不过他们那种饱经风霜的粗糙黝黑。她身上没有那种野兽般的悍勇气息。
“阿夏，醒啦！”
阿月蹦跳着跑来，毛茸茸的灰色尾巴在身后欢快地甩动。她手里抓着一块烤得焦黑的肉，不由分说塞进林夏手里。“快吃！阿烈哥他们今天要去猎‘黑獠兽’，可厉害了！”她说着，还用两根手指在自己嘴边比划了一下，模仿长长的獠牙。
林夏接过烤肉，这是她在这个世界收到的第一份明确的善意。肉质粗硬，带着很重的烟火气，她却小口小口地吃着，像在汲取一丝宝贵的暖意。
狩猎，是这个部落的生存核心。雄性外出搏杀，雌性处理猎物、照料幼崽、采集果蔬。分工明确，也残酷首接——没有力量，就没有价值。
她很清楚，自己现在就是个“无用”的雌性。
阿烈带着狩猎队出发后，部落里那些无所事事的年轻兽人，胆子也大了起来。
“喂，外来的！”一个脸上带着几道新划痕的年轻狼族，冲林夏扬了扬下巴，他身边的几个同伴立刻发出低低的哄笑声。他指了指林夏纤细的胳膊，又指了指自己鼓胀的肱二头肌，最后轻蔑地哼了一声。
林夏听不懂，但那份挑衅她看得懂。她没理会，默默走到一旁，去看雌性们处理食物。
她想帮忙，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只会消耗的累赘。
几个雌性正用石臼捶打植物块茎，准备做成糊糊。林夏认得那东西，淀粉含量高，但处理不当会有毒。
“这个……有毒，多泡水。”她鼓起勇气，指着那些块茎，用仅会的几个词和手势比划。
负责捶打的一个中年雌性不耐烦地瞥了她一眼，从喉咙里发出一串叽里咕噜的声音，首接挥手赶她走。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懂什么？
林夏碰了一鼻子灰。
她又看到另一拨雌性背上藤筐，要去森林边缘采集。这个她能行。她对植物的辨识能力，是刻在脑子里的。
她主动跟了上去。那些雌性虽然没拒绝，但也没人搭理她，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进了林子，林夏发现她们采集的种类很有限，很多营养价值高的植物都被视而不见。
“这个，可以吃，很甜。”林夏指着一种叶片肥厚、开着紫色小花的植物，对身旁一个年轻雌性说。这种植物的根富含糖分。
那雌性疑惑地看了一眼，摇摇头。她拔起一把自己筐里常见的苦味野菜，塞到林夏鼻子底下，示意这才是她们吃的。
林夏感到一阵无力。改变一个族群的饮食习惯，太难了。
更糟的是，她差点闯祸。
她看到一丛颜色鲜艳的蘑菇，很像某种可食用菌，刚要伸手，手腕上的手环屏幕忽然闪过一道微弱的红光——“剧毒！神经麻痹！”
林夏浑身一僵，猛地缩回手，还惊魂未定地后退了一步。
她的举动落在了别人眼里。那个年轻雌性奇怪地看着她，又看看那丛蘑菇，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鄙夷和困惑的表情。她们当然认识这种毒蘑菇，向来是绕着走的。这个外来的雌性，居然会对着一丛剧毒之物发呆，还做出这么大的反应，不是蠢就是傻。
一上午下来，林夏的藤筐空空如也。她认识的，她们不认。她们采的，她又觉得没什么价值。
回到部落，她那个空筐子在其他装得满满的藤筐中，格外刺眼。
那些年轻雄性兽人看见，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嘲笑。
“看，她什么都没采到！”
“废物！”
虽然听不懂，但那轻蔑的语气和眼神，扎得她心里生疼。
午餐分配食物时，这种“无用”的标签被盖上了戳。负责分食的中年雌性，正是之前被她提醒过的那个。她看看林夏的空筐，又看看林夏，嘴角一撇，随手将一小块剔得只剩骨头的肉和一小勺糊糊扔进林夏的石碗里，分量比半大的孩子还少。
林夏默默接过，走到角落。失落和不甘几乎把她淹没。
阿月偷偷摸过来，飞快地从自己碗里拨了块肉给她，又紧张地拍拍她的肩，压低声音说：“阿夏，别难过，她们……不懂。”
林夏对她挤出一个笑，心里的苦涩却怎么也化不开。
她的农业知识，她的植物学素养，在这里一文不值。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部落边缘那片荒废的土地上。那是上次种植失败后留下的烂摊子。
或许，那里才是她的出路。
她不甘心。她要用自己的手，在这片土地上，种出自己的尊严。
“无用”的纤弱者？
她要让这群只懂得用爪牙撕碎猎物的兽人看看，知识，同样能创造生机。这个念头在心底扎下根，带着一股被羞辱后的狠劲，在她几乎被绝望吞噬的内心，重新燃起了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