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斤手切鲜羊上脑,一盘羊尾油润锅,冻豆腐、粉丝、白菜、糖蒜各一份,麻酱料多放韭菜花和腐乳,再来两瓶北冰洋。”
谢雨辰点菜语速极快,透着股熟稔的利落,全无琉璃阁中的清贵气派。
老板是个围着油布围裙的壮实汉子,嗓门洪亮:“得嘞!谢爷您擎好!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头回来?也给您按谢爷的规矩上?”
张一诺笑着点头:“听谢先生的。”
炭火铜锅很快端上,赤红的炭块在锅底燃烧,发出轻微的噼啪声。清亮的白水汤底翻滚着,几片姜片、几段葱白、几颗枸杞在里面沉沉浮浮,简单至极,却散发着最本真的鲜香。
手切的羊肉片薄如纸,红白相间,纹理分明,在盘子里微微卷曲。
“这家店开了几十年,就靠这口清汤和手切鲜肉。”谢雨辰拿起长筷,夹起一片薄如蝉翼、透着光泽的羊上脑肉,在翻滚的清汤里只涮了三五下,肉片瞬间蜷曲变色,散发出的香气。
他熟练地蘸上厚厚一层调得浓香西溢的麻酱料,放进张一诺面前的碟子里,动作自然得如同照顾自家弟弟,“尝尝,火候刚好,嫩得很。”
张一诺看着碟子里那片裹满酱汁、热气腾腾的羊肉,又看看对面挽着袖子、神情放松自然的谢雨辰。
琉璃阁中那个深不可测的谢先生形象,在此刻被这烟火气彻底打破。他拿起筷子,夹起羊肉送入口中。
鲜!嫩!滑!
羊肉自身的鲜甜被清汤完美激发,毫无膻味,只有纯粹的肉香。滚烫的肉片裹着咸香浓郁的麻酱料,在舌尖爆发出令人满足的滋味。
再配上一口冰镇北冰洋,清甜的汽水瞬间冲淡了油腻,带来一股首冲天灵盖的舒爽!
“好吃!”张一诺眼睛一亮,由衷赞道。胃里被这实在的食物填满,一股暖洋洋的舒适感弥漫开来。
他学着谢雨辰的样子,自己动手涮肉,动作虽不如对方老练,却也像模像样。
“是吧?”谢雨辰笑了,琉璃眼眸弯起,在蒸腾的热气中显得格外明亮,带着点分享秘密成功的得意
“这京城里的好东西,未必都在那高门大院、清雅楼阁里。有时,这胡同深处、烟火缭绕处,才藏着真正的滋味。”
两人隔着热气腾腾的铜锅,你一筷我一筷。谢雨辰不再谈古玩琴艺,只随意聊着些市井趣闻、京城掌故,语气轻松幽默,如同一个见多识广的兄长。
张一诺也渐渐放松下来,听着那些新奇有趣的故事,偶尔插话问上几句,脸上带着真实的笑容和好奇。桌上气氛融洽而温暖。
几盘肉下肚,胃里暖了,身子也热了。谢雨辰拿起汽水瓶,与张一诺的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望着眼前少年被热气熏得微红、眼睛亮晶晶的脸颊,琉璃眼眸中笑意温和,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怀,却又无比自然:
“说起来,一诺你年纪轻轻,便一个人住在锣鼓巷那偌大宅院……家中长辈,倒是放心得很。” 他顿了顿,像是随口闲聊,“京城虽好,但少年人独自在外,总归不易。你父母……没在身边照应?”
“父母”二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
张一诺夹菜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垂着眼,看着铜锅里翻滚的汤花和沉浮的羊肉,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
心底深处,那些被琴声抚平、被美食暖透的角落,一丝熟悉的、带着遥远距离的酸涩感,极其轻微地翻腾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