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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儿子！”
一个陌生的、带着浓重口音的中年男声传来。
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林燃脚步一顿。
转头。
通道略显昏暗的光线下。
站着一对亚裔夫妇。
男人头发花白，身形依稀可见曾经的魁梧轮廓。
却己被岁月和生活压弯了几分。
穿着洗得发白、甚至有些不合身的廉价西装。
女人身材高挑，眼角刻满风霜的纹路。
此刻用力揉搓着双手，显得局促不安。
眼睛却亮得出奇。
死死盯着林燃。
父亲，林卫国。
母亲，陈素芬。
原主残存的记忆碎片猛烈涌动。
带着潮湿船舱的咸腥气。
成衣厂缝纫机的嗡鸣。
剁骨刀沉重落下的闷响。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沉重感。
挤压着林燃的胸口。
是原主深入骨髓的情感。
他深吸了一口气。
作为穿越者。
他本无这份沉重。
看着眼前这对小心翼翼、眼中却盛满岩浆般炽热爱意的夫妇。
心里。
刮起了一场风暴。
林燃无法像原主那样。
全身心融入这份苦难浇灌出的亲情。
却也做不到漠然无视。
血肉的纽带。
时代的烙印。
沉甸甸地砸在他这个“穿越者”灵魂上。
“爸…妈…”
声音有些干涩。
林卫国嘴唇哆嗦着。
那只布满厚茧、骨节变形的大手抬起。
似乎想拍拍儿子的肩膀。
却又犹豫着停在半空。
生怕弄脏儿子，那身光鲜的冠军队服。
最终。
那铁钳般的大手。
带着多年厨房烟火的痕迹。
小心翼翼地拂去，林燃头发上凝结的香槟泡沫。
笨拙得像个第一次面对婴儿的新手父亲。
“好…好啊！”
林卫国声音哽咽，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只挤出这一个字。
那双曾在太平洋风暴中死死护住妻子的手臂。
此刻竟有些微微发抖。
陈素芬几步上前。
粗糙、带着针痕和老茧的手指。
轻轻碰了碰林燃胳膊上崭新的MOP奖杯。
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缩。
又像触电般缩回。
“疼不疼？他们…他们刚才那样围着你…”
母亲的声音带着后怕的哭腔。
她的世界很小。
纽约唐人街的针线堆，餐馆油腻的后厨。
外面那个巨大的、闪光灯轰鸣的球场。
让她感到恐惧。
儿子被泼成落汤鸡的样子。
被记者围攻的画面。
远比输赢更揪她的心。
林燃看着母亲眼角的泪。
还有那身，明显是特意为了今晚比赛。
咬牙买下的、却早己过时的廉价衣裙。
原主那股无法抑制的酸楚。
再次猛烈上涌。
他们不懂篮球。
不懂NCAA。
更不懂什么是MOP。
他们能懂的就是儿子赢了。
很多人围着儿子，还往他身上泼水（香槟）。
这画面。
足以让。
在暴力街区躲藏了一辈子的他们。
心惊胆战。
林燃心底有个冷静的声音在分析。
属于穿越者的理性。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胸腔里咆哮。
那是血脉深处。
对这卑微而又伟大的生命的敬重与怜惜。
他忽然伸开手臂。
用力抱住了母亲瘦小的身体。
也用力拥抱了一下父亲僵硬紧绷的脊背。
陈素芬身体一僵。
随即彻底在儿子怀里。
压抑的哭声低低地传出来。
林卫国僵硬的身体慢慢放松。
轻轻拍着儿子的背。
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呜咽。
像个受伤的老兽。
“没事，妈，那是…庆祝。”
林燃低声解释。
感觉父亲拍打的力度在加重。
像在给他鼓劲。
更像在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梦。
父亲的袖口传来淡淡的油烟味。
那是唐人街后厨的铁锈与汗水交织的气息。
是原主记忆里“家”的味道。
此刻。
这味道混合着林燃身上香槟的微醺气息。
无比复杂。
“衰仔…”
林卫国突然在林燃耳边闷哼一声。
声音压得极低。
带着沉重的乡音。
“你比你爹牛逼！”
这几个字，他用尽了全身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
温热的气息喷在林燃耳后。
林燃身体一震。
抱得更紧。
“是，爸。”
他同样低语回应。
松开怀抱。
陈素芬慌忙用袖子擦拭的眼角。
林卫国深吸一口气，背脊挺首了些。
似乎想重现旧日雄风。
只是眼角的沟壑更深了。
他们变卖了最后一点家当偷渡…
现在。
至少在唐人街。
站稳了脚跟。
不至于当年那么惨。
有了破旧的安身之所。
有了一家小饭店。
儿子也有出息了。
当初让他走职业篮球这条路。
没选错。
新奥尔良春夜的风。
吹过灯火通明的体育馆外墙。
带着点凉意。
也吹在林燃。
象征着NCAA最高荣誉的冠军T恤上。
身边。
陈素芬和林卫国。
他的便宜爹妈。
林卫国还偷偷揉了揉鼻子。
刚才差点在那条长长的通道里，被儿子抱破防了。
老子的男子气概。
差点就崩了。
好险。
“爸，妈，走这边，车应该来了。”
林燃领着路。
语气尽量轻快。
身体是疲惫的。
心绪却复杂得一逼。
拥抱带来的温热感还残留在身上。
他们的爱。
是那种沉甸甸。
带着生活铁锈味的真实。
跟篮球场上的胜利与喧嚣。
完全是两个维度。
“好，好，听你的，乖儿子。”
陈素芬紧跟着儿子。
生怕走丢在光怪陆离的大场馆里。
她的眼睛。
比刚才亮多了。
看到儿子好好的。
没有被坏人追砍（她以为的泼香槟是袭击）。
心就落回去了大半。
林卫国背着手。
努力挺首那被厨房油烟和街区压力熬得微驼的背。
尽量走出，一股一家之主巡视领地的气势。
眼神扫过周围那些扛着长枪短炮、金发碧眼的记者。
他不懂这些人是干嘛的。
但儿子赢了。
赢了的人就该这样被围着。
这道理。
从码头扛大包到后厨抡锅铲。
全世界都一样。
没毛病！
“啊燃，”
林卫国靠近林燃一点，压低声音，夹杂着乡音问：
“刚才那个黑…”
“不是，那个雪城的大个子瞪你…”
“会不会后面找人堵你？”
林燃一愣，差点笑出声。
老爹这江湖经验，真接地气。
“爸，不至于，”
林燃笑着解释道：
“打球输赢都正常。”
“安东尼那人，球场上硬，球场下不会搞小动作的。”
“他还主动找我换球衣呢。”
“这是表示友好的。”
“哦…表示友好啊？”
林卫国似懂非懂。
但只要儿子说没事，他就信。
拳头下意识地捏紧又松开。
要是搁早年间在唐人街街头。
管你是什么冠军。
敢这么瞪我儿子。
老子拼了这把老骨头。
也得先放倒你再说！
他林卫国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
当初可是靠着一双拳头。
在唐人街打出了名气。
林卫国本来就很高。
还在老爷子的手下，练过几手。
一些普通的小混混。
根本不敢惹他。
目送父母身影消失在旅馆旋转门后。
林燃轻轻呼出一口带着复杂情绪的气。
.......
遥远的明尼苏达。
湖畔别墅。
巨大的投影屏幕上。
定格着林燃最后那记面对防守，极限后仰的绝杀瞬间。
电视机前。
一个身材异常高大、精悍如钢铁般的男人陷入沙发阴影。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
眉毛习惯性紧锁。
周身散发着强烈的压迫感。
正是凯文·加内特。
他的表情有些古怪。
震惊、错愕、一丝不解。
最终沉淀为强烈的兴趣。
刚刚结束一个激烈而疲惫的训练日。
本想随便看看新闻。
却被ESPN不断重放的NCAA决赛绝杀瞬间吸引。
屏幕上那个亚洲小子的动作…
那种决绝的起跳高度…
那种近乎蛮横的空中对抗稳定性…
还有那个落地后。
冰冷到极点的眼神…
太熟悉了。
那不是模仿。
那是烙印在骨子里的…本能？
“见鬼了…？”
凯文·加内特低声嘟囔了一句。
他揉了揉额头。
再抬头。
目光死死锁定屏幕里那个13号深红色的身影。
眼神锐利如同准备扑食的独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