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竹舍的日子,被山风和溪水拉得很长。
指尖破天惊的喧嚣,十丈静域的余波,似乎都被那扇吱呀作响的竹扉挡在了外面。修仙界的震动、宗门的暗流、无数或敬畏或贪婪的窥探,仿佛成了遥远山外的雷鸣,听得到,却淋不着竹舍檐下的雨。
林风赤着脚,踩在带着晨露微凉的泥地上,走到溪边。他不再盘坐大石,而是蹲下身,双手掬起一捧清冽的溪水。水珠从指缝间滑落,带着山泉特有的清甜气息,溅在脚背上,凉丝丝的。他看着水流在掌心短暂汇聚,又迅速流逝,如同时光本身。
丹田深处,那颗幽蓝冰晶般的星尘核心,在这日复一日的浸润下,悄然改变。曾经那源自静滞空间的、近乎凝固的“死寂”感,如同溪底被水流磨圆的石头,棱角渐消。核心的光芒温润内敛,幽蓝的底色中,仿佛融入了溪水的清澈与山风的自由。它依旧稳定,散发着冰冷的秩序寒意,但这寒意不再拒人千里,反而像山间清晨的薄雾,清冽而真实。
他摊开手掌,掌心向上,意念沉入核心深处那被唤醒的、微弱却坚韧的“活性”波动。心中守护着那点名为“家”的温暖星火,意志如溪边磐石般稳固。
嗡……
掌心上方,空气微微扭曲。一缕比昨日更凝实、更稳定的气流缓缓升起。它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双螺旋结构:内层是深邃、稳定的幽蓝冰魄秩序,如同溪水深处恒定的寒流;外层则缠绕着一缕充满勃勃生机的淡绿天地元气,如同溪面跳跃的阳光。两者并非简单的混合,而是在那守护意志的强力调和下,如同藤蔓与古树般相互依存,艰难共生。淡绿的生机如同细小的触须,不断尝试着从幽蓝的冰晶中汲取养分,维持自身的活力,同时又被冰魄的秩序约束着,不至于逸散溃乱。
这缕气流依旧纤细,在晨风中微微摇曳,却己不再有溃散之虞。它悬浮在林风掌心,如同一株初生的、奇异的水生植物。
林风的目光落在竹舍墙角。那里,背阴潮湿,布满青苔的石阶缝隙里,顽强地钻出几簇纤细的野草,叶片嫩绿,沾着晶莹的露珠。
一个念头自然而然升起。
他缓缓伸出手指,指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掌心那缕双螺旋的气流,极其缓慢、极其轻柔地,靠近石阶缝隙里最瘦弱的一株野草。
气流靠近的瞬间,那株野草仿佛受到了无形的惊扰,细小的叶片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林风屏住呼吸,守护意志凝聚到极致,努力维系着气流中冰魄秩序与天地生机那脆弱的平衡,如同捧着易碎的露珠。他不再试图强行注入力量,而是让那缕气流极其自然地、如同晨雾般,极其轻柔地“笼罩”住那株野草。
没有光芒大放。
没有瞬间疯长。
只有极其细微的变化。
野草那原本有些萎蔫的嫩叶边缘,极其缓慢地、舒展了一丝。叶尖那颗将坠未坠的露珠,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稳固住,折射着晨光,显得格外晶莹。叶脉深处,一丝极其微弱的、代表着生命强韧的淡绿光泽,似乎比旁边的野草……浓郁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丝。
成功了?不,远谈不上成功。
失败了?也并非如此。
那株野草并未被冰魄秩序冻结成冰雕,也没有被天地元气催生成巨木。它只是……在那一缕融合了冰冷秩序与自然生机的独特气息笼罩下,获得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更加“稳固”与“坚韧”的生命力。如同在凛冽寒风中,找到了一处背风的角落。
这变化细微到肉眼难辨,若非林风此刻心神与那缕气流紧密相连,几乎无法察觉。
然而,就在这微不足道的“稳固”发生的瞬间——
嗡!
左手腕上,那截断裂的锁链断口处,纯净的幽蓝微光,毫无征兆地……**明亮了一瞬**!
一股远比林风自身融合气流精纯、古老、浩瀚的冰魄秩序之力,如同沉睡的巨龙被惊动,顺着锁链与林风手腕的连接,极其微弱地……**泄露**出一丝!
这一丝泄露的力量,并非攻击,也非守护,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共鸣**!
它精准地、无声地汇入了林风指尖引导的那缕双螺旋气流之中!
刹那间!
那缕原本在风中摇曳、勉强维持平衡的双螺旋气流,如同被注入了定海神针,瞬间稳固!内层的幽蓝冰魄秩序光芒大盛,变得深邃而稳定;外层的淡绿天地元气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在这股古老秩序的“框定”下,如同被梳理过一般,变得温顺而流畅,生机勃勃却不再狂野!
气流稳定得如同凝固,却又充满了内在的活力!它笼罩着那株野草,不再仅仅是“笼罩”,而是如同最精纯的晨露甘霖,无声地、均匀地……**滋养**!
嗤…嗤…
极其细微、如同种子破土的声音响起!
在周围弟子和远处神念的惊骇注视下,那株石阶缝隙里最瘦弱的野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叶片不再仅仅是舒展一丝,而是猛地向上挺首,变得翠绿欲滴,叶脉清晰如同翡翠雕刻!
草茎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变得粗壮坚韧,泛着一层玉石般的温润光泽!
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草茎顶端,一个微小的、淡绿色的花苞,竟然在几个呼吸间迅速凝聚、膨胀,然后——悄然绽放!
一朵只有指甲盖大小、花瓣半透明、边缘流转着淡淡幽蓝冰纹的奇异小花,在晨光中静静绽放!花朵散发出一股极其清新、令人心神宁静的淡雅香气!
这还没完!
这奇异的变化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以这朵小花为中心,涟漪般扩散开来!
石阶缝隙里,其他几簇普通的野草,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滋养和指引,叶片纷纷变得更加翠绿,虽然没有开花,但生机明显旺盛了数倍!
就连石阶表面那些湿滑的青苔,颜色也骤然变得鲜亮、浓绿,如同最上等的翡翠铺就,在晨光下闪烁着而充满活力的光泽!
短短片刻!
旧竹舍墙角那原本毫不起眼的、布满青苔的湿冷石阶,竟变成了一小片生机盎然、甚至孕育出奇异灵花的……**洞天福地**!
“嘶——!”
“那花…那草…那青苔!”
“灵气!好精纯好浓郁的生机灵气!还有一丝…一丝令人心神安宁的奇异气息!”
“是法则!是生命法则被引导了?!还是…点化了草木精灵?!”
“锁链!又是那锁链在发光!”
目睹这一切的灵溪宗弟子们,彻底失声,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他们见过长老催生灵植,见过丹药滋养草木,但何曾见过如此轻描淡写、如此返璞归真、甚至引动锁链共鸣、让石阶青苔都焕发神异的景象?!这己超出了他们对“术法”的认知范畴!
远处窥探的几道强大神念,更是剧烈震荡,几乎要显化出虚影!
“引动锁链之力…共鸣天地生机…点石阶为灵圃…化凡草为奇花…”
“此子…此子对那锁链力量的掌控,竟己到了如此…润物无声、造化自然的地步?!”
“他修的到底是什么?!”
“那锁链…那锁链蕴含的,究竟是何种造化伟力?!”
震撼!
无以复加的震撼!
如果说“指尖破天”是蛮横的法则展示,“十丈静域”是深沉的法则平息,那么眼前这“苔痕映阶”、“点草成花”的一幕,则是一种更高层次的、近乎于“道法自然”的法则运用!它不显山不露水,却在最平凡处彰显出造化之奇!
林风缓缓收回手指,指尖那缕双螺旋气流悄然散去。锁链断口处的幽蓝微光也恢复了恒定的流淌。他平静地看着墙角那朵静静绽放的冰纹小花,看着那焕然一新的浓绿青苔和生机勃勃的野草。
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平静如寒潭的眼眸深处,倒映着晨光下摇曳的奇异小花,仿佛也映入了那抹坚韧的生机。
他俯下身,伸出指尖,极其轻柔地,碰了碰那冰纹小花半透明的花瓣。
花瓣冰凉,却又带着生命的柔韧。
指尖触碰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混杂着草木清香、冰魄寒意以及生命喜悦的奇异感觉,顺着指尖,流入了他的心湖。
冰封的意识深处,那点名为“温暖”的星火,似乎被这股源自生命本身的喜悦所触动,极其微弱、却无比坚定地……**跳动了一下**。
光焰,似乎比之前……明亮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修行之路,道阻且长。守护的力量,并非只有惊天动地的破灭,亦可蕴藏于指尖轻触、苔痕映阶的细微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