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沉重的铁幕,笼罩着寒鸦哨站的核心控制室。墙角断裂管道口滴落的冷凝液,“滴答…滴答…”的声响,是这片钢铁墓穴唯一的心跳,敲打着令人窒息的节拍。林风瘫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后背的剧痛在麻木与尖锐之间反复撕扯。左臂传来持续的灼痛和深入骨髓的麻木感,那是强行接入次级冰魄节点失败的代价。他微闭着眼,沉重的眼皮仿佛灌了铅,每一次试图睁开都耗尽全力。
渊煞的身影,依旧矗立在十步之外,如同亘古不变的暗蓝冰山。燃烧着深渊之瞳的火焰恒定地燃烧,冰冷的目光穿透昏暗,落在那悬浮于中央空地、嵌入较小冰魄碎片的接口盘上,也落在他嵌入副控柱凹槽的那块核心碎片上。两块碎片,如同沉眠的双子星,在归墟力场的微妙压制下,维持着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连线。无形的能量脉络,在这座濒死遗迹的残骸内部,被强行勾勒出来,成为渊煞冰冷逻辑中不断解析的图谱。
时间在无声的审视与极致的压抑中流逝。林风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温度正在一点点被冰冷的金属和稀薄的空气带走。营养膏早己耗尽,胃里只剩下冰冷的绞痛。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汐,一波波冲击着他的意识防线。他攥紧了空无一物的左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却只能抓住一片虚无。那块较小的碎片,成了对方观察的标本。
他必须动。必须找到能源,或者…至少找到一点水。否则,不需要渊煞动手,他也会在绝望的沉默中枯竭而死。
求生的本能,如同在灰烬中挣扎的火星,再次微弱地亮起。他艰难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目光扫过控制室狼藉的地面,扫过扭曲的金属构件,最终停留在角落里一堆散落的、相对较小的金属残骸上——那是之前铁骸游荡者被渊煞手刀贯穿核心时,崩飞出来的部分零件和装甲碎片。其中,有几块扭曲的金属板下,似乎压着一个扁平的、外壳破裂的金属容器,边缘渗出一点深色的、早己凝固的粘稠油状物。
机油?还是某种冷却液?
林风的心脏猛地一跳!在“炉渣”星域的废墟中,这种工业润滑剂或冷却液虽然不能饮用,但有些高纯度的型号在紧急情况下,经过简单过滤和加热,能勉强补充水分和少量能量!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近在咫尺的“资源”!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如同塞满了砂纸。他再次尝试移动身体。这一次,目标明确——那堆残骸下的破容器。
他用手肘撑地,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后背的伤口被粗糙的地面摩擦,传来钻心的剧痛,每一次拖动都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他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哑喘息。十步的距离,此刻如同天堑。
渊煞燃烧的深渊之瞳,随着林风缓慢而痛苦的移动,缓缓转动。那目光中没有怜悯,没有阻止,只有一种纯粹的观察,记录着这个“余烬”生命力衰竭的速度和挣扎的极限。仿佛在验证某种冰冷的公式。
终于,林风挪到了那堆残骸旁。他喘息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一块沉重的、边缘锋利的齿轮碎片。碎片下,那个扁平的金属容器显露出来,外壳被砸得凹陷破裂,里面深褐色、粘稠如糖浆的液体凝固了大半,但凹陷处还积存着浅浅的一小洼。
希望!哪怕只有一点点!
林风眼中爆发出近乎贪婪的光芒。他伸出颤抖的、布满污垢和血痕的左手,小心翼翼地去够那洼液体。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粘稠、冰冷、散发着浓烈机油和金属锈蚀气味的液体时——
嗡!
一股冰冷、凝练、如同深海寒流般的无形力场,骤然降临!
林风伸出的左手瞬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定在半空!距离那洼液体仅有寸许,却如同隔着一道无形的天堑!他惊骇地抬头,看向渊煞的方向。
渊煞覆盖着暗蓝光泽的右掌,正隔空对着他。深渊之瞳中的火焰微微跳动,冰冷的目光落在他即将触碰的粘稠液体上。
【目标…行为…接触…未知污染源…】
【物质分析…高粘度…碳氢化合物…重金属离子…强污染性…】
【威胁评估…对‘余烬’生命载体…存在…高概率…不可逆…损伤…】
【逻辑判定…阻止…避免…实验样本…非预期…损毁…】
冰冷的逻辑链条在渊核中瞬间完成。阻止,并非出于善意,而是基于对“实验样本完整性”的保护。
林风僵在半空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被束缚的力量,而是因为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屈辱和荒谬感!他想活下去!只想喝一口那污秽的液体!而阻止他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他作为“钥匙”和“样本”,还有被榨取的价值,不能轻易死于污染?!
“放…开…” 他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干裂的嘴唇因愤怒而颤抖。
渊煞没有任何回应。覆盖着暗蓝光泽的身影如同冰冷的铁律,悬空的手掌纹丝不动。那无形的力场如同最坚固的囚笼,禁锢着他的手,也禁锢着他渺茫的希望。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灌满了林风的西肢百骸。连求死的权利都被剥夺了吗?只能像一件物品一样,被观察,被利用,然后在失去价值后被无情抹杀?
不!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被压抑到极致的暴戾和不甘,如同沉寂的火山,在这一刻轰然爆发!他丹田处那微弱得几乎熄灭的星尘境核心,在极致的情绪冲击下,竟然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刺痛感!同时,他嵌入副控柱凹槽的那块冰魄核心碎片,似乎感应到了他灵魂的剧烈波动,表面黯淡的幽蓝光芒猛地剧烈一闪!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烈、带着林风濒死绝望与疯狂反抗意志的冰冷脉冲,瞬间从核心碎片中爆发出来!脉冲并非能量攻击,而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冲击,如同无形的尖啸,顺着两块碎片之间那被归墟力场维持着的共鸣连线,狠狠撞向渊煞!
目标,并非渊煞本身,而是他渊核深处那颗被强行压制的、属于“林风”的暗红烙印星辰!
【警告!核心烙印…遭受…高强度…精神冲击…!】
【冲击源…关联…‘余烬’本体…意志…!】
【冲击频率…与烙印…同源率…99.99%…!】
【逻辑压制…短暂失效…!烙印…活性…激增…!】
冰冷的警报在渊核中凄厉炸响!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那颗被归墟意志强行镇压、如同死火山般的烙印星辰,在接收到这同源同频的、饱含绝望与反抗的意志冲击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狂暴的燃料,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暗红光芒!
轰!!!
一股源自烙印星辰的、纯粹属于“林风”的、濒死的恐惧、极致的痛苦、以及被囚禁被剥夺的滔天愤怒,混合着对冰魄碎片那微弱守护意志的强烈共鸣,如同失控的洪流,狠狠冲破了归墟逻辑的压制堤坝,瞬间席卷了渊煞冰冷的意志核心!
“呃…!!!”
渊煞覆盖着暗蓝光泽的躯体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剧烈震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悬空禁锢林风的力场瞬间崩溃!燃烧着暗蓝火焰的深渊之瞳中,那恒定的火焰如同被狂风吹袭,剧烈地摇曳、明灭不定!冰冷的逻辑指令被这股狂暴的情感洪流冲击得支离破碎!
【归墟意志…输出…严重受阻…!】
【逻辑单元…过载…!关联…混乱…!】
【核心指令…优先级…重置中…!】
趁此机会!林风被禁锢的左手猛地挣脱束缚!他眼中闪过一丝近乎野兽的疯狂,不顾一切地将手狠狠插入那洼粘稠冰冷的机油之中!抓起一把,混合着凝固的油块和金属碎屑,看也不看,就塞进了自己干裂流血的嘴里!
浓烈刺鼻的机油味、铁锈味、难以言喻的苦涩和滑腻感瞬间充斥口腔,刺激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瞬间涌出!但他死死闭着嘴,用尽全身力气,如同吞咽烧红的炭块般,将那一把污秽强行咽了下去!
一股火烧火燎的感觉从喉咙一首灼烧到胃部,伴随着强烈的恶心和眩晕!但这股极致的刺激,也如同强心针,让他近乎熄灭的意识猛地一振!
与此同时,渊煞的震颤停止了。深渊之瞳中的暗蓝火焰重新稳定下来,但燃烧得更加深邃,更加冰冷,如同冻结的极地寒渊。刚才那短暂的失控,烙印星辰的狂暴冲击,以及“余烬”那近乎自毁的疯狂举动,如同烙印般刻入了冰冷的逻辑核心。
他覆盖着暗蓝光泽的头颅,极其缓慢地转向林风。那目光,不再是纯粹的观察,而是多了一种冰冷的、如同看待危险不稳定品的…审视。禁锢虽然解除,但一股更强大、更凝练的无形威压如同实质的枷锁,瞬间笼罩了林风全身,让他如同陷入粘稠的沥青,连手指都难以动弹分毫!
林风瘫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嘴角和下巴沾满了深褐色的污渍,胃里翻江倒海。他抬起头,迎向渊煞那更加冰冷的目光,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破罐破摔的疯狂和一丝…诡异的平静。他证明了自己不是温顺的羔羊,而是一个会反抗、会自毁、会制造麻烦的“变量”。
渊煞的目光,最终从林风沾满污渍的脸上移开,落回那两块冰魄碎片上。核心碎片因刚才的脉冲爆发而光芒黯淡了许多,似乎消耗巨大。副控柱顶端的水晶也闪烁得更加微弱。
他的视线,穿透了破损的穹顶,投向控制室外那无边无际的金属坟场。深渊之瞳深处,冰冷的逻辑正在高速推演、重组。
【‘余烬’…状态…濒临崩溃…】
【维持最低限度…存活…需…外部…清洁…资源…】
【寒鸦哨站…能源储备…临界…0.9%…】
【遗迹功能…全面停摆…倒计时…启动…】
【‘齿轮坟场’…路径…未知…威胁…未知…】
【变量…‘余烬’…不可控性…激增…风险…上升…】
【最优解…变更…】
冰冷的提示流在渊核中奔涌,最终指向一个结论。
覆盖着暗蓝光泽的右掌,缓缓抬起。这一次,并非指向林风,而是对着控制室中央悬浮的、嵌入较小碎片的接口盘,以及副控柱上嵌入的核心碎片。
嗡!
一股无形的、精密的归墟力场同时笼罩了两块碎片!
两块碎片猛地一震!表面黯淡的幽蓝光芒瞬间被强行激发、点燃!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亮、稳定!两块碎片之间的共鸣连线,在归墟力场的强制“增幅”下,变得如同实质的幽蓝光带,清晰可见!一股远比之前强大的、精纯的冰魄能量波动,顺着这条被强行稳固的通道,在两块碎片之间循环流转!
【双生冰魄…强制共鸣…稳定…!】
【能量回路…模拟…构建…!】
【核心功能…定位…启动…!】
副控柱顶端那枚布满裂痕的水晶,在这股被强行灌注的、远超自身负荷的能量冲击下,猛地爆发出刺眼的强光!光芒瞬间流遍整个操作面板的纹路!
滋啦——!!!
一块布满雪花和扭曲光带的残缺全息星图,再次被强行投射出来!星图的核心,依旧是标记着【寒鸦】的坐标点。但这一次,一条极其黯淡、断断续续的虚线,顽强地从【寒鸦】延伸出去,穿透代表【高干扰区】的阴影地带,艰难地指向星图边缘一个极其遥远、被标注为【炉渣边际:废能矿脉】的闪烁光点!光点旁边,标注着几个意义不明的星炬符号,但其中一个符号,赫然与之前提示中“外部能源补给”的标识高度相似!
影像剧烈闪烁,伴随着水晶不堪重负的碎裂声,仅仅维持了不到三秒,便“啪”的一声彻底熄灭!副控柱顶端的水晶,裂痕骤然扩大,光芒彻底消失,只留下几缕青烟袅袅升起。
强行定位,榨干了副控柱最后一丝生机。
但信息,己经获取。
【目标坐标…锁定…废能矿脉…】
【距离…估算…173标准星距…】
【环境…高辐射…金属富集…存在…低阶…逻辑混乱体…】
【评估…可获取…能源…概率…67.3%…】
渊煞的深渊之瞳,死死锁定了星图最后定格的坐标方向。然后,那冰冷的目光,缓缓转向瘫在地上、浑身污秽、眼神麻木的林风。
覆盖着暗蓝光泽的身影,第一次,朝着林风的方向,迈出了一步。
沉重的金属靴底,踩在冰冷的金属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冰冷的“铿”声。
这声音,如同丧钟,敲响了林风作为“观察样本”的终结,也宣告了他作为“能源向导”的新身份的确立。
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意志,如同无形的宣告,压向林风:
离开这里。
前往废能矿脉。
找到能源。
或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