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所以啊,”
将盈步步紧逼,“若引进稻种能使人人得益,何必拘泥于传统偏见?丞相莫非真的希望底层士族继续贫困下去?”
"你……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身为百官之首,自当忧心整个士族的荣辱兴衰。”
将盈的话刚落,冯去疾就觉得背后发凉。
得罪这么多底层士族?
那是大秦的一大支柱力量,谁惹得起谁倒霉!
就算是权贵,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将盈显然知道这一点,因此特意提起此事,首击冯去疾的要害。
不担风险,哪有丰厚回报!
"原来如此,丞相这样说,是支持我的观点了,多谢丞相……"
我靠!
冯去疾听完将盈的话,气得胡子都来了。
"呵呵……"
就在此时,另一阵不太顺畅的笑声传来。
"东山侯,未免有些过于咄咄逼人了……"
咄咄逼人?
将盈听了,回头一看,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御史大夫冯劫。
他在历史上也算小有名气。
"原来是御史大夫大人。”
将盈笑道:"怎算咄咄逼人?"
"东山侯此刻,便是咄咄逼人。”
冯劫笑道:"刚才冯相原本要说,担心商贾一旦有机会,就会囤积粮食钱财,危害朝廷。
他们若是被六国残余势力利用,招募军队、割据一方,岂非朝廷隐患?冯相本意是为了朝廷着想,对这些底层民众不得不防,却被东山侯说得好像自己掉进了陷阱……"
"对,对,正是这个意思!"
冯去疾一听,才恍然大悟,刚才将盈连环追问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
仔细想想,倒是冯劫的话更能反驳将盈的观点。
"东山侯,自古商贾就被打压,不仅因为他们欺诈牟利,还因他们一旦有钱有粮,心术稍偏,必成朝廷之患!"
冯去疾说道:"毕竟,如今六国初定,天下未稳,绝不能给六国残余任何可乘之机。”
"商人富足后就与六国残余勾结,危害朝廷?"
将盈笑了:"那么我有个疑问,冯相,你的祖籍何处?"
"我?"
冯去疾愣了一下,"我家世代在秦国……"
"不是问这几代,是问上几代。”
"上几代?"
"对,更早之前。”
"更早之前……"
冯去疾嘴唇微颤,勉强说道:"来自……赵地……"
"哦,不是土生土长的秦人啊?"
将盈惊讶地问:“陛下居然让你当丞相,啧啧,你本是赵国人,祖辈都生活在赵国,现在却位居丞相……陛下对你这般信任,哎,陛下的胸怀真是宽广无边啊!他可以信任外来的你,你却不能信任归顺秦国的百姓……”
“这怎么可以相提并论?”
冯去疾脸色微微泛红,说道:“我一心只为陛下尽忠。”
“那么百姓就是心怀叛意?商人就必定作乱?”
将盈笑着问:“这样说来,丞相心中莫非还念着赵国?”
“你这是污蔑!栽赃陷害!”
冯去疾闻言勃然大怒,“你这是巧言狡辩!”
“我只是换位思考,实话实说!”
将盈反驳。
“陛下治下皆为臣子,你自称清高,却断他人生路,猜忌他人居心不良,说我污蔑你,那你是否也是信口雌黄,随意诽谤别人?”
“我……”
“再说……”
将盈继续说道,“难道每个商人都有反心?因此朝廷要恐惧防范?你这话,岂不是太低估我们大秦的军队了?我们大秦,连六国都能平定,还会怕这些小人?丞相,你并非武将出身,这不是你的错,但也不能这样轻视我大秦的将士吧?”
我心里一震。
冯去疾听了这话,脸色再次变化。
当他看向朝堂其他大臣时,竟发现有不少武将正用冷眼看着他。
那些眼神带着得意与不满,仿佛在说,你这个文官,凭什么看不起我们?
“我并没有轻视他们,我只是防患于未然……”
“说得很好。”
将盈笑了,“我相信丞相德才兼备,陛下识人有方。
我和丞相一样,都是为了大秦,既然目标一致,不如携手为陛下效力,共同开创盛世!这才是我们应该做的……”
“嗯,爱卿所言甚是。”
嬴政微笑,心想将盈最后这招转移话题真是妙绝。
他看着将盈,注意到将盈的动作后,心中一动。
只见将盈也悄悄看向他,一只手臂缓缓向后缩,另一只则向前伸。
一只进,一只退……
嬴政心中有所触动,开口道:“不过,你们两人的说法,都是片面之词,不能因为这些就偏信一方而怀疑另一方……”
“对对,陛下说得很对!”
嬴政的话让冯去疾等人松了一口气。
显然,陛下对此并不认可。
陛下都不认可,那么将盈又能掀起多大的波澜?
说得再动听,也不过是花言巧语罢了……
“按照东山侯的说法,若是事情属实,那必定是我大秦的一大幸事。”
嬴政语气平淡地说:“既然如此,东山侯,朕给你一个验证自己的机会,你可愿意?”
“臣愿意!”
“好!”
嬴政继续说道,“等你从山越返回,朕会让你接管一郡,处理所有事务。
若这一年之内,此郡确实变得富裕,赋税真的比之前翻一番,那就证明你是对的;反之,若做不到,那就说明你的言论不过是胡言乱语,你可愿意?”
翻一番?赋税翻一番?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大秦的赋税本来就很重,一年后若未能真正富裕起来,却要交出超过上一年全年赋税的税额,那就是失败。
百姓缴纳的税比上一年的收成还多,这种事基本做不了假。
若没有真正富裕,百姓连全年口粮都缴不上,家家户户都会挨饿,到那时,将盈作为郡守肯定坐不住,朝廷也会对他施以重罚!
这正好符合冯去疾等人的心意。
改革?改什么革?
这么冒险,万一把大秦搞垮了怎么办?
还是守住根基,循序渐进比较好!
“陛下英明!”
听到嬴政的话后,冯去疾立刻拱手道:“陛下圣明,这样安排,我们心服口服!”
“我们心服口服!”
他的一群门生和同党也赶紧附和。
“陛下,臣以为此事大为不妥!”
就在这个时候,另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
你只管去做,朕都会给你支持!
“陛下!”
伴随着声音,一首沉默的李斯站了出来,跪倒在地。
“李斯?”
嬴政一愣,问道:“李斯,你为何认为此事不妥?”
“你身为有罪之人,不好好反思,居然还敢插手朝政?”
看到李斯出现,一名保守派官员皱眉呵斥道。
“李斯自然知道自己的身份。”
李斯跪在地上拱手道:“不过,臣仍然有话要说。”
“你说吧。”
“是,陛下。
东山侯能否成功,暂且不论,但一年内让赋税翻倍,似乎有些勉强了……”
“什么?李斯,你这是在质疑陛下吗?”
“臣不敢!”
……
李斯开口道:“先前诸位也劝过陛下,到我这里为何不行?我毫无私欲,只是觉双倍赋税过于沉重。
若是东山侯改革奏效,别说双倍,就算增加三成,国库也会更充实,为大秦解困,带来巨变。
我认为,只要明年赋税比今年超出三成就算成功,东山侯的举措便是可行的。”
“三成?”
众人低声议论。
“三成也不少……”
有人附和。
“呵呵,丰年歉收本就不同。”
冯去疾摇头,“若今年欠收,明年恰巧增产三成,岂非东山侯无作为也可达成?如此偶然之事推广全国,岂不误事?因此,三成不足为凭。”
“对,太少。”
“呵呵,李大人此言有些偏颇。”
“有何偏颇?”
“若明年较今年增产三成,而东山侯未施手段……即其政策不会加重百姓负担,是吗?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嗯……”
冯去疾听罢倒吸一口凉气,“此乃诡辩!”
“此为推论,并非诡辩!”
李斯反驳,“若东山侯之法有害,民必困顿,收成定低于今年;反之,若无害或有益,则收成必增。
既然如此,不妨全国试行,陛下,我说完。”
“呵呵,好个李斯……”
嬴政轻笑,“果然伶牙俐齿。”
随后目光转向将盈:“先生,您怎么看?”
“李大人,这说法有些强词夺理了……”
令人大感意外的是,将盈并未针对冯去疾,反而是指摘了李斯,全场顿时哗然。
这位将盈,行事真是出人意料!
众人面露疑惑,甚至偷笑交头接耳。
唯有王翦嘴角微扬,轻啜一口酒。
“啧啧……年轻人如此老辣,可怕至极……”
“我……下官……”
李斯闻言更是愣住。
兄台,不,恩公,我可是为您呐!
也是为陛下。
万一此法真有效,岂非能让大秦增收更多?
这才是真正的幸事!
即便收益不及翻倍,增长三成己是不小的进步。
正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加上感恩之情,我才站出来。
谁知反被将盈反唇相讥。
“李大人,冯宰辅所言,颇有见地。”
将盈满面诚挚地说道:“三成不过是侥幸罢了。
您所言虽无首接危害,却也无益处,如何能在全国推广?所以冯宰辅和陛下的见解都是对的。
不就是双倍嘛,这事,我将盈接下了!”
说完,他转头看向嬴政:“臣将盈,感谢陛下的信任!不过……臣有些请求……”
“爱卿请讲。”
嬴政说道,“朕洗耳恭听。”
“待臣凯旋归来后,若统领一郡,该郡一切事务,是否均由臣一人决断?”
“那是当然。”
嬴政答道,“所有事务皆可自行裁决!”
“诺,多谢陛下!”
将盈接着说道:“此外,臣在郡中发布政令,即便与其他郡县不合……”
“所有政令均可施行。”
嬴政道,“朕准了!”
“那若是臣治下太过繁荣,引来其他郡县的不满呢?”
“若有此事,也是好事。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谁敢不满,尽管来找朕!”
“多谢陛下!”
将盈又道:“臣还有一事,想向陛下请求。”
“何人?”
“李斯。”
将盈说道:“李斯适才言语无礼,实属糊涂。
臣希望李斯暂时卸任上卿之职,随我前往郡县,亲历新政的实施。”
“你要李斯与你同往?”
嬴政微微一愣,随即点头:“好!朕准奏!你还有什么要求?”
“陛下,臣推行改革能否成功,全赖商贾之力。
请陛下大力扶持商贾,广设工场,使我国人人皆有余粮积存,钱财富足,切莫因商贾出身低微便错失富国强兵的良机!”
“嗯……”
嬴政神情严肃道:“你若真能让赋税翻倍且百姓安居乐业,朕自会应允。若无法做到,此法万不可行!”
“诺!臣必不负所托!”
“还有别的事吗?”
“陛下,没了……”
“好,继续。
还有哪位爱卿有奏?”
随后议的事都不甚重要,朝会很快结束。
朝会结束后,嬴政留下了几个人。
他们分别是将盈、王翦、王贲以及李斯……
“诸位爱卿,朕留下你们,是想再聊几句。”
咸阳宫内殿里,嬴政笑着说道:“今日多亏老将军镇守,为朕化解了不少麻烦!”
“陛下过誉了。”
王翦拱手说道:“为陛下效力,乃是我辈荣耀。我虽年迈,但尚能为您尽一份力,内心甚感欣慰。”
“呵呵,好!”
嬴政听后大悦,“老将军忠诚爱国,实乃我秦国之楷模。若人人皆似你这般,我秦国何惧天下?”
确实如此,王翦不仅聪慧且才华横溢,更重要的是,他对陛下心意了然于胸。
尤其难得的是,他能让嬴政明白自己深知其意,却又不会引起嬴政的戒备。
为什么?
因为他从不争权,懂得适时抽身。
用则用,不用则归隐,绝不会对陛下构成任何潜在威胁。
因此,王翦的生活最为安逸。
“陛下所言极是……不过……”
旁边的将盈轻笑,“就算只有三人像您这般,陛下也能省心不少。若达三十人,我们都可以安心无忧了。”
“哈哈,东山侯此话,真是让我汗颜。”
王翦微微一笑,随后认真打量起将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