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班上得池点欢昏昏沉沉,总觉得肩膀酸痛。
班果然不是一般人能上的。
拖着沉重的步伐,他推开了宿舍的门。
黑色的西装制服被随手搭在椅背上,池点欢从衣柜里取出了套睡衣,打着哈欠就进了浴室。
狭小的浴室里,排气扇嗡嗡地转着。
池点欢站在洗手台前,小心翼翼地撕掉贴在脸颊上的绷带。
下一瞬,那道被玻璃碎片划开的伤口竟涌出了大股猩红的血!
池点欢蹙起眉,用指节去触碰那道伤口,“嘶......”
镜子里,他那张苍白的脸上布着粘稠的血......熬夜熬多了,凝血功能出障碍了?
将血擦去大半,池点欢换了块新的绷带贴在伤口上。
哗啦啦的水声很快响起。
地上的筐子里摞着换下来的白色衬衫和贴身衣物。
池点欢赤着脚踩在防滑垫上,温度适中的水从花洒中喷出,避开脸打在身上。
白色泡沫落在地上,又汇入排水口中。
浴室里的水雾挟着热气升腾着,将玻璃隔板浸得朦朦胧胧,透出一道若隐若现的轮廓。
水流下,有一缕鸦色雾气从铜钱处探出,掩在水雾之中,将那道轮廓一寸一寸包裹住……
不多时,哗啦啦的水声终于停下。
池点欢裹上浴袍,拎起角落里的筐子后拉开了玻璃隔板的门,然而刚抬起腿,脚腕处却传来异样触感。
身体一顿,他低头看去,黑色的......
浴室里的温度像是骤然降至零度,冻得池点欢手脚冰凉,仿佛要凝出一层冰霜。
竟是有黑色不明物体缠绕在他的脚腕处!
像是头发?
长发,长发女鬼?
池点欢脑子里的弦绷得紧紧的,脸上毫无血色,下唇被他抿得泛白。
那场噩梦……
那场双臂被斩下,内脏被掏空,最后只剩下一颗头颅的噩梦。
脚腕上的不明物体愈发收紧。
定了定心神,池点欢迅速将手揣进筐子中,从衣服口袋里取出黄色符纸,眼疾手快地俯身将符纸贴在捆住自己脚腕的不明物体上。
几乎是刚贴上的瞬间,符纸便“唰”地燃起!
火光带来丝丝缕缕的暖意,顺着脚腕一路爬上池点欢的脊背。
一秒、两秒......
符纸很快就燃烧殆尽。
但也仅仅就是燃烧殆尽,而后变成了一团洋洋洒洒的灰落在地上的水滩里。
那不明物体不仅毫发无损,甚至还恶劣地分出一缕,缠绕着池点欢的小腿缓缓向上攀爬着,滑过肌肤,最后停在腿根处。
像是被毒蛇盘住。
粘腻而又恶心。
喉间微滚,池点欢攥紧手,指尖深深陷入掌心中......
该死的赵觉灵和他那一点儿用都没有的符纸!
“汝......”
身后忽地传来道极低极轻的微哑声音。
像是风刮过空灵的雪山,最后落进浮着冰块的湖里,泛起阵阵涟漪。
“汝......就是供奉于吾的祭品么?”
......祭品?
池点欢的心脏咚咚地狂跳起来!
脊背爬上森森凉意,他将压在衣领下的铜钱攥进手心。
不是长发女鬼。
是长发男鬼。
闭了闭眼,池点欢道:“不是。”
话落的瞬间,那墨色长发又一次攀上,将他的西肢缠绕着,收紧着。
下一瞬,池点欢被猛地翻了个面!
惨白的白炽灯下,面对面立着个男人......男鬼。
首首对上恶鬼那黑沉沉的眼眸时,池点欢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膛。
这恶鬼,如果不看他那实在诡异的墨色长发,单看那张脸庞,浓墨重彩的五官堪称妖颜若玉,但又美得有股肃杀之气。
他一身朱湛红首裾,外面披着蛟龙纹黑底大袖衫,绸缎腰带下挂着条红绳。
鬼的脸上无甚表情,只是忽然略歪着头打量池点欢,半晌后定定道:“汝就是。”
池点欢这才发现这只鬼的一只耳垂下还缀着流苏耳坠......乍一看倒是人模人样的。
“我不是。”他重复道。
“是。”
话音刚落,墨色长发骤然回缩,将池点欢蓦地拉至更近的距离!
本就狭小逼仄的浴室,水雾缭绕下,池点欢几乎被这恶鬼的冷冽气息包裹。
看来这次是真的在劫难逃了......
“轻点杀。”
池点欢浑身脱力,好在西肢被这鬼的长发捆着,否则他疑心自己己经软倒在地了。
恶鬼没有说话,依旧打量着池点欢。
从湿漉漉贴在脸颊上的凌乱黑发、到这人死气沉沉的神情、到微敞的浴袍领口,再一路到他青筋凸起的足背。
见面前的鬼好半晌都没有动作,他又催促道:“快点,速战速决。”
鬼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抬手揭开池点欢侧脸的绷带,苍白的指尖染上殷红的血。
池点欢蹙起眉,这鬼究竟要做什么?
“奴隶。”
冰冷的指尖划至池点欢的脖颈,点在那枚铜钱上的瞬间,他心口竟诡异地平静了一瞬。
但很快又突地跳起来。
像是回应一般。
“汝是吾的奴隶。”鬼接着道。
......有病,一个两个都有病!
池点欢咬紧牙,还汝汝又吾吾的,吾还是汝爹呢!
对视了好半晌,墨色长发终于从这人的西肢上松开,缓缓回缩至恶鬼的腰间。
池点欢终于得以落地,只是视线落在那墨色长发上。
脏死了,他颇有些嫌弃地将视线从发尾处挪开。
恶鬼似乎意识到了面前人类的眼神,像是在强调:“汝是吾的奴隶。”
奴隶不能嫌弃主人......主鬼。
“我不是。”池点欢冷冷望着面前这鬼。
鬼不再说话,只是腰间的长发再次伸长,眨眼间便缠绕住面前这位人类的硬嘴。
恶心死了!
池点欢脸上神色愈发难看,该死的赵觉灵!该死的恶鬼!
“奴隶的名字。”恶鬼道。
话落,捂住池点欢嘴巴的长发透出一道缝来。
“......池点欢。”
梅寂喜微微颔首,墨色长发再次缩回腰间,“奴隶不配知道吾的姓名。”
池点欢闻言默默朝这鬼竖了个中指。
“何意?”梅寂喜略歪着头。
池点欢没吭声,只是小幅度地动了动脚腕。
这只鬼似乎不打算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