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蓍草方程式

白露前的日头毒得能晒裂井台石，王寡妇的蓝头巾扫过祠堂门槛，怀里抱着的蓍草茎秆散发出艾草般的苦香。五十根百年老蓍在供桌上排成八卦阵，每根茎秆的结节都在晨光中渗出细密水珠。

"这是光绪年间的老蓍，"老秦头的钨钢拐杖敲击青砖，"当年义和团用它们测过洋炮的射程。"陈秀兰的手术刀划过茎皮，显微镜下纤维的断裂纹路竟与流体力学公式的曲线暗合。周卫东的改锥尖蘸着柴油，在苏联图纸背面画出伯努利方程。

铁蛋突然从供桌下钻出，沾着夜光粉笔的小手攥住根蓍草。三岁孩童的蛮力竟将茎秆折成七段，断口在德文地图上拼出个完美的积分符号。孙援朝的吉普车辙碾碎祠堂外的薄霜时，柴油正顺着蓍草导管渗入维管束。

"又在搞封建占卜！"孙援朝的翻毛皮鞋踏在八卦阵中央，盖革计数器对准蓍草发出刺耳鸣叫。他身后的红袖章举起汽油桶，"省里文件明确指示，破除一切迷信活动......"

陈秀兰的白大褂突然扬起，体温计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水银柱在玻璃管里炸裂的瞬间，周卫东己将浸泡柴油的蓍草投入井口。赵满囤的铜哨吹响防汛警报，二十八个青年齐声高唱《国际歌》，声浪震得井水泛起涟漪。

"浮起来了！"王寡妇的洗衣槌指向井底。浸透柴油的蓍草段在暗流中起伏，茎节间距竟与周卫东计算的流速公式吻合。铁蛋的尿渍顺着井台裂缝流下，童子尿与柴油混合后表面张力突变，使蓍草的运动轨迹愈发清晰。

孙援朝夺过汽油桶泼向蓍草堆，打火机的火苗在晨风中颤抖："让这些封建糟粕......"话音未落，井底突然腾起幽蓝火焰。陈秀兰的听诊器捕捉到低频震动——1936年德国人封闭的沼气层正在苏醒。

"后退！"周卫东的工装外套卷起井绳甩向人群。铁蛋的夜光陀螺脱手飞出，在沼气火焰中炸成绿色火球。王寡妇的洗衣盆扣住孙援朝的头，漂着蓍草碎屑的脏水浇灭了他裤脚的火焰。

爆炸的气浪掀翻吉普车时，二十八个蓍草段正在井壁组成流动方程。陈秀兰的手术钳夹起烧焦的茎秆，纤维碳化后的导电特性使自制电压表指针狂摆。铁蛋的鼻涕泡在余烬中炸裂，粘液裹着沼气微粒在晨光中折射出彩虹。

正午的晒场上，周卫东用烧剩的蓍草灰标记泄压井位。陈秀兰的药箱敞开着，紫药水在纱布上绘出气体扩散模型。铁蛋坐在柴油桶上啃烧糊的蓍草根，齿痕间渗出汁液将苏联图纸染成墨绿。

孙援朝瘸着腿撤离时，没人注意他的公文包夹层里粘着半截蓍草茎——那上面用德文刻着1936年的气压数据。老秦头在祠堂梁柱间重新排布八卦阵，烧焦的蓍草灰落在铁蛋的夜光粉笔盒上，像给未来写下的方程式按下了指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