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石苑

走在大罗村还没有完全建设好的土地上，像是走进了方形石块的地界。

苏森贞常年待在花草园林和谐结合的皇宫，自觉见识过世间最美好的居住场所。只是金属战靴踩在处处由石块砌成的道路上，心里也不禁觉得震憾。

沈渊的那位未婚妻，见识肯定不多。不过她对于大罗村的建设，身处其景，大约能帮她总结出来几个因为要求简单，所以误打误撞达成了的统一：

第一，有可能的话，地面不能见泥土、不能见花草树木；

于是放眼望去，整个大罗村的天与地都是麻灰色的，颜色被统一。

第二，砖尽量要方形的；

于是目光所及，只有线与线的平行、垂首，线条被统一。

第三，有人住的地方，能起楼就起楼，不能起楼才盖平房。

于是，大罗村的房子大多往天空拔起，仅有几间资金吃紧的盖成平房。建筑样式被统一。

苏森贞2人走在大罗村的石块地板上，有监工和工人发现了明黄色涂装的禁军，纷纷停下手上的工作，向着铠甲甲士行礼。

苏森贞昂首挺胸地从恭敬的人群中走过，不作回应。

需要从事苦力工作的平民，没有资格得到禁军的回应。

“院长先生。”苏森贞己经在麻灰色的方形世界中行走了好一阵子，最初的震撼己经消淡，“你觉得大罗村如何？”

延防市文学院长抢前半步，凑到苏森贞左侧，小声说道：“不瞒统领，刚才本人有口不能言。实在是被惊讶到了。不知谁人设计了如今的大罗村，实在是高明。苏大人，需要传唤此村的村长吗？”

“先不急召唤村长。麻烦院长先生去问询一下，前往飞石湾的路。”

飞石湾位于大罗村偏北的河湾。在大罗村做工的人，无人不知飞石湾。

文学院长发现，这里的工人和村民，对沈渊非常崇拜。

苏森贞走在明显进度更快的石路上，左右砌石、搬运的工人明显对陛下不够忠诚，见到明黄色涂装的禁军并没有前来行礼。

苏森贞仅仅打量了下这些工人的衣装，就收回了目光。

昭宸国俘虏，就是这些工人的身份。此时渐渐进入午后的餐点时间，部分工人在监工的呼喝下，聚集成方阵，开始领取粮食。

苏森贞大约瞄了眼工人手上的食物，随口问了句：“我们没有苛待来自昭宸国的公民吧？”

文学院院长抢前一步，回答道：“陛下颁布了善待俘虏的公函，己经传达到全国各地。如果在帝国有苛待俘虏的人，那一定是不能通过忠诚测试的罪人，他们应当打入大牢进行改造。”

“很好。我发现俘虏们吃的饭菜能管饱。吾皇乾极！”

“吾皇乾极。”

飞石湾牌坊是最早完成建设的石砌建筑之一。

苏森贞一路过来，对这个明显超出规格的牌坊没有了太多感觉。脚下踩到的仍然是踏实的石砌路面，前行的道路平坦而整齐，让行走其上的人心情愉悦。

牌坊下有两个身穿治安员制服的男人在站岗，见到苏森贞身上的明黄色涂装，快步迎上，左右分开行礼道：“拜见大人！”

两个皂吏估计认不出苏森贞身上的铠甲，只知道苏森贞身份不凡。

苏森贞摆了摆手，对两个工作人员说道：“你们回自己的岗位吧。”说完，转头看向飞石湾内部。

他哈哈笑了两声，对身后的文学院长说道：“哈哈，飞石湾的主人眼力不错。还没进门，他们己经知道我来了。”

文学院长顺着禁军统领的目光望去，果然见到一行人正往牌坊走来。

“苏大人气宇不凡，自然吸人目光。”

＊＊＊

当时，沈渊正在监督别人修炼。午睡时间刚过，他准备下午过后，不再和广场这批武者混在一起，找个初步砌好的房间，开始着手研究贪来的词条物品。

没想到，追债的人来了。

一小团明黄色的词条群——没有皇帝那么耀眼，但也不是他沈渊现在可以抗衡的词条集合团，出现在飞石湾牌坊方置。

就算沈渊出动9级非法规则机甲，对上不远处的词条群，唯一的优势就只有级数了。这小团的词条群，几乎全是8级词条，7级寥寥。在词条相互作用下，词条作用必定提升明显，9级非法规则机甲短时间内不一定拿得下对方。

沈渊心虚的同时，又不禁舒了一口气。他运回来的灵石、灵植和铠甲，全部原封不动保存。如果对方问罪，全部退回的话，估计罪名不会太重吧。

走到2人面前，行了礼。

沈渊发现两人当中，没有一个他见过的——沈渊有好几个徒弟进过延防市文学院，唯独他自己没有，所以他不认识延防市文学院院长。

文学院长从后面走出，先是向沈渊等人恭敬地介绍苏森贞：“这个是陛下的禁军统领，苏大人。”

在大熙帝国，只需要和皇帝扯上关系的职位和人员，都立即变得高贵起来。除非对面的忠诚测试不过关，不然必定受到最高规格的礼遇。

“拜见苏大人！”沈渊带领所有人齐声开口说道，人不多，不过气势喊出来了。

沈渊此时低下头，他的忠诚测试肯定有问题，只是测试不出来而己。

文学院长还要继续礼节，但被苏森贞打断了。

明黄涂装的甲士举起右手，向沈渊招了招，说道：“沈渊你过来，我们到周围走一走。”

还想不出逃脱方法，沈渊只得挂着微笑，走向黄金圣斗士般的重甲禁军。

苏森贞走在前面，沈渊跟在对方侧后方。两人往正在修建的飞石湾“武馆大楼”走去。

后面的人继续在寒喧，苏森贞和沈渊消失在转角处。

待到了只有两人的的位置，苏森贞举起手，一把将面甲连同头盔摘下，露出他经过精心修剪的头发和胡须，“可闷死老子了。在皇宫，都不用这样整天戴着面甲。”

沈渊看着缀有8级动作预判词条的有一道伤疤的面甲，看着对方被轻轻巧巧地放在半截墙上，很想扑上去据为己有。

至于头盔，很不幸，它是禁军统领寥寥几个7级装备之一。

“你很喜欢我的面具？有眼光的小家伙！大婶的儿子，有兴趣加入我们禁军吗？”苏森贞伸出左肘，倚在石墙上，语言间似乎和沈渊很亲近的样子。他的脸部线条柔软，如果没有冷硬的铠甲，相貌偏于阴柔。

沈渊收回自己的目光，摇摇头，拒绝了苏森贞的提议：“我还是不了。禁军有我妈在就够了。”

苏森贞伸出手指，指向自己放在石墙上的面甲：“禁军可以优先选铠甲和武器。”

沈渊继续摇头：“我更喜欢自己制作。”

“没听大婶说，她的儿子是个铁匠呀。”苏森贞上下打量了一遍沈渊，转头看向石苑，“什么时候开饭？赶了几天的路，没一顿吃得好的。”

“我马上安排。”

“哎哎，等等。叫人做饭的时候，你家里有鱼杆吗？这里有个河湾，就是不知道鱼多不多。”

沈渊神情淡淡地看过来，说道：“这里的鱼又肥又生猛。不过钓鱼什么的，最是无聊。”

＊＊＊

石苑的厨房又升起了灶烟，飞石湾北部突出部，己经垒好了一个石砌的小码头。

苏森贞将头盔挂在背后，坐在一截平整的木桩上，轻轻挥出鱼线。

小码头除了2人，周围的杂闲人等都被清空。

延防市来的3个轻甲守在码头周围，禁止其他人接近——飞石湾现在没有闲杂人士。可是禁军统领，几乎是所有甲士心目中最高的位置。轻甲们心底崇拜，恨不得全村戒严，才稍稍能表达自己的心意。

“沈渊你坐过来点，不然说话太费力。”苏森贞左手竖着渔杆，右手向沈渊招了招，“你那个炒菜煮饭的未婚妻，看起来蛮勤快的，叫什么名字？”

“陆土玲。”得知对方不是来追回战利品之后，沈渊心底放松下来，说话也没那么恭敬了，“她不但勤快，还胆大包天。哪天她犯了错，还要麻烦苏大人帮忙多说几句好话。”

“好话当然会说。不过，该教育还是要教育。”苏森贞侧过头来，看向沈渊的眼睛说道。

“例如？”

“例如，送到文学院，学习帝国的法律法规，同时加强忠诚度训练。”

“那不是要去很久？”

苏森贞微微一笑：“不用很久，后面那个老头说了，3个月。他会专门安排单独教室，安排好上课老师，一对一单独教学，保证学得飞快。”

沈渊眨巴眨巴眼睛。这话听起来，怎么像高价培训班？“她不肯去怎么办？”沈渊的观念里，个人的意愿非常重要，是人权的表现。

“你要征求未婚妻的意见，才敢答应？”苏森贞用怜悯的眼神看向沈渊。

“要不然呢？”沈渊并没有觉得尊重补未婚妻有什么问题。现在距离在涂水新区的战斗的日子，还没一个月。

那个每时每刻要面对死亡、耳边充斥着哀嚎、到处是向死而战的日子，眼前授徒、煮饭、钓鱼的日子，对于沈渊而言，简首再轻松不过。他熟练地挂饵、提杆、解鱼，只是动作中，没有丝毫的快乐。

相对于收获渔获，沈渊更喜欢和鲜活的人在一起说说笑笑。

“幸好，在我家，我说了算。”苏森贞感受不到沈渊的心境，他只用羡慕的眼神盯着沈渊熟练的上鱼动作。

河水表面波光粼粼，反射着灿烂阳光。苏森贞把自己的视线从沈渊身上移开，故作轻松地收回鱼饵，看见钩子上的蚯蚓仍在，又换了一条新的。

“这里的鱼不少哦。”苏森贞再次抛出鱼饵，发现沈渊又在收线。

一条手臂长的草鱼出了水，拼命挣扎。沈渊伸手，扣住鱼腮，往石砌的码头上摔。

面积十来平方的小码头上，并排躺着2条黑灰白渐变色的草鱼，和沈渊的9级非法规则机甲相似。

沈渊自从有了机甲之后，就不喜欢黑灰白的渐变色，他向经过的石匠挥挥手，示意对方过来。

“师傅，我这里有鱼，你人晚饭加餐。”

石匠不止一次从沈渊手里获得河鱼，脸上堆着笑，无视手按刀柄的3名轻甲，轻快地跑上小码头。“哎呀呀，沈先生又出手，今天我们又有口福啦。”

在苏森贞火热的眼神下，石匠一手拎着一条草鱼，道谢之后，愉快地往回走。

“叫别的兄弟醒目点，不然晒久了，鱼就不新鲜啦。”沈渊嫌弃地甩了甩手上的水，再次装鱼饵。

苏森贞飘忽不定的声音从旁边传过来：“现在就叫人来拿，你还能不断上鱼不成？”

沈渊淡淡地点点头说：“当然。飞石湾什么都不多，不是鱼多。我曾经设想着，和赵芸豆一人钓鱼，一人剖鱼，晒干了卖钱养活全家。可惜，鱼，我们晒了很多，可是养不活一大家子。所以我们后面放弃了。”

旁边，沈渊在收鱼。

苏森贞跟着收线，发现鱼饵仍在。

谁说飞石湾鱼多的？骗人！

***

午后，晚饭之前，西斜的阳光仍旧炙热。

石苑东边的空地上，锻炼了一天的皂吏们学着沈渊的2个徒弟，把后背贴在石苑的墙上，感受墙上的热量，暂作休息。

皂吏们2人换上制服，到牌坊下站岗；剩下的4人里面，17岁的何全三由于深得沈渊赏识，不轮岗，全天修炼。出任务的皂吏都觉得自己的武艺在短短两天里，修为显著增长，特别是何全三，眼看着噌噌往上涨。

“你猜，沈先生和禁军统领，在午后的河边，一边钓鱼，一边谈什么东西？”何全三远眺着阳光下，小码头上的两个大人物，一边遐想，一边问。他觉得在飞石湾的两天两夜里面，自己的武艺在脱胎换骨。手中的长枪仿佛有了生命，随着他的一收一刺，在招式中活了过来。沈渊这个没有太多架子“明师”，在他心目中渐渐有了重量。

可惜，要拜师太难了。旁边商人家的小胖子，父亲散尽了身家，才有幸成为沈渊的六徒弟。何全三家境一般，不敢奢想。

“攻略昭宸国、屠城。”沈渊的在徒弟陆大牛说话的时候，满眼期待。

“师父向禁军推荐人才？”沈渊的六徒弟性格怯懦，胖胖的身材，说话却是温温柔柔的。

皂吏的头目罗水温摇头，说：“你们都不对。禁军只在乎陛下的安危，统领一定在问沈先生，有没有确保陛下安全的手段。”

***

码头上，沈渊继续在摔鱼。他上饵抛线的速度变慢了，石匠来了第3波。

“饭好了吗？吃的什么菜式？”苏森贞抛出的鱼漂仍然不动，他决定结束今天不愉快的钓鱼活动。

沈渊同样不愉快。每次钓鱼，他都觉得自己好多事情要做。听见苏森贞想吃饭，他决定坦白自己私吞战利品的罪行：“苏大人，我有错。”

“哦？什么错？”苏森贞精神一振，急忙收线。

“我在涂水新区，拿了很多我不该拿的战利品。”

“多吗？一些形状七歪八扭的石头，一些不知哪里采摘砍伐的花草，几副铠甲，说大不大，说小……也足够你掉脑袋。”苏森贞一反刚才的妒忌嘴脸，很是轻松地说，“我教你一个无论何种难关，都可以跨过去的方法。想不想听？”

沈渊立正，神情严肃：“还请苏大人指教！”

“你有能力改造铠甲，有本事教出好徒弟，有胸怀打造这么个……大村庄。陛下说，你很像他。只要你跟我回国都，到陛下的寝殿，你将是陛下的衣钵传人。”

沈渊正立在码头上，听了苏森贞说的话，先是一阵心动，随后却有阵阵抗拒翻山倒海地自心底涌起。

苏森贞身上明黄色铠甲部件似乎在发出共鸣，但作为铠甲的主人，苏森贞仿佛没有感应，脸上仍然维持着微笑。

沈渊低下头。

此方世界，人间与底狱的交界处，一团己经看不清字迹的明黄色词条群，状如水母在飘浮。无数发出无声啸叫邪祟在明黄色词条群周围游荡、撞击，然后被明黄色词条群外漂的触手攥住、撕碎。

词条群后方，一条明黄色的尾迹，远远飘往极远极远的地方。

沈渊召来9级非法规则机甲、8级流星破、6张能量卡。瞬间移动，追踪到明黄色尾迹的终点。

然后，燃烧能量卡，贯入机甲和流星破技能当中，在底狱界的尾迹终点处灌入意念——

“滚！”

明黄色的词条群静了一会，尾迹停摆，突然，回到它原先待在的位置上。

此方底狱界，由于明黄色词条反复扫荡，此时空无一物。

“师父？”明黄色词条群向周边散发出意念。

可是，没有任何回应。

没有任何动静。

此方天地，除了纯粹的能量与空间，没有上下左右，天大地大，却只剩下祂这个孤独的意识。

“是您吗？是您的话，请回应我。”

***

“怎样？想好了没有？想好的话，请回应我。”苏森贞仍然脸上挂笑。

他完全不知道沈渊己经到外面转了一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