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乐淼双手作揖,合在胸前。
祭坛上,以院长为主持,赞颂国王的颂诗低沉地唱吟着。院长的身体在发亮,而曾澜曾夫子则是另一幅景象。
异时空、同一处的底狱界,国王降临了。
钱乐淼在心底默默高颂“吾皇乾极”。在国王宣布20天后,择良辰吉日称帝的时候,钱乐淼把国王当皇帝了。
在祭坛下方,有人缓缓软倒。这些夫躺在地上,眼睛仍睁着,但两眼无神——他们己经死了。
这些倒下的,都是心怀异心的国王的叛徒!这些不忠之人,在底狱界接受了国王的审判。
钱尔淼想不到,专修《赞王颂》的两个夫子是不忠之人,还有武学许传队伍里面倒下了足足3人,持徽武者倒下的更多。没想到,学院竟然有不忠之人混入了安保队伍。
钱乐淼很想知道国王的想法,可他的本领在于探究种子的“潜渊术”,祭坛上只有为王契合武器的曾澜夫子,才能与国王隔空交流。
现在契合师曾澜的周围,只有让人感到莫名的黑暗。如果用眼睛仔细观察,又会发现所谓的黑暗处,光线并未陷塌。只是确确实实的,曾澜的整个人,就像身处阳光与阴暗的边缘,给别人一种虚无的感觉。
钱乐淼知道,曾澜夫子正在倾听底狱界,他的某个魂魄己经探进这个高阶儒者无法绕开的、危险的异界。
此时国王降临在那里,有王掌控的底狱界,对于他们这些皇的眷者十分安全。
曾澜的眼珠转动。没有理由的,钱乐淼觉得对方正看向自己。
“你!”曾澜伸出手指,却指向坛下的赵芸豆,“听吾皇令。”
钱乐淼的心揪了一下。赵芸豆是他这段时间发现的“种子”,是这么多年以来,他钱乐淼发掘到的、质感最奇特的种子。
该不会……是不忠者吧?
钱乐淼赶紧收敛心神,心底用力念颂赞王诗歌。
坛下的赵芸豆这两天接受过训练,一听曾澜夫子说什么“皇”啊“王”啊,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先跪下再说。
“遵吾皇令。”赵芸豆一边跑,一边唱颂道。
祭祀期间,所有人都应该保持肃静、保持对王的敬仰之情。
于是,祭坛上下,几乎所有人都转动眼珠,看向被曾澜指着的赵芸豆。
可惜,由于视线的关系,只有少数幸运儿能看见。
“赐……”曾澜变成一线的眼帘下,似乎眼珠在转动。
钱乐淼有十分把握的首觉——对方在狠狠地瞪自己。
听到“赐”字,钱乐淼揪住的心在跳动。后面不会跟着“死”字吧?可是死掉的不忠之人,不是无声无息倒下了吗?
在很远很远的飞石湾,在沈渊的眼中,此时赵芸豆的两条泛着黄色光芒的词条,己经被无数的黄色曲线穿透,变成了小小的一轮太阳。
曾澜用力将胸腔里的气息挤出,唱响着:“矫龙重甲!”
钱乐淼的心脏停滞了少顷。
重甲!乌木镇有史以来,第一副王赐重甲,被赐予自己的特招学生!
在乌木镇文学院祭坛,赵芸豆被宣布赐予矫龙重甲的同时,远在飞石湾的沈渊看见,占据了浩渺瓶子一小滴空间的庞大黄色词条团闪烁了一下。
赵芸豆词条被充满的黄色曲线条条散去。
然后,黄色的词条团突然不见了,消失在时空的瓶子里面。
再以赵芸豆的词条为视点,沈渊放眼看去,却见之前零星的青色、蓝色词条,己经一清而空。只剩下赵芸豆的词条渐渐恢复成淡灰色。
沈渊基本可以确定赵芸豆还活着,其余的事情,他则是一无所知。因为陷入瓶子空间,他只保留了视觉,听不见现场的声音,所以他不知道曾澜夫子宣布赐予矫龙重甲,不知道随后众人的动作。
黄色的词条团消失之后,沈渊觉得自己好累好累。他腰杆后仰,眼睛一翻,睡了过去。
乌木镇文学院的祭祀仪式完毕,到场的大部分人员慢慢散去。
持徽武者护卫被留了下来,他们接到收殓尸体的指令。
祭坛下,被赐予重甲的赵芸豆被团团保护起来,到场的13名鳞甲甲士,手摁武器,呈圆形将赵芸豆保护起来。
她的老师钱乐淼同样被挡在了外面,只有院长和曾澜,穿过轻甲甲士的保护圈,来到赵芸平的面前。
“见过赵大人!”院长和曾澜同时作揖,在赵芸豆面前躬下腰身。
赵芸豆有些懵懂,正想回礼,她旁边有个轻甲说道:“赐重甲者,为吾王亲卫,与吾王同荣耀,共生死,见百官而不拜。”
赵芸豆仍然没有听懂,她小心地透过保护圈,看向圈外的钱乐淼。
钱乐淼一脸关爱,双手上下做捋首的手势,示意自己曾经的学生端起架子。
赵芸豆小声地对轻甲说道:“能叫我老师过来吗?”
轻甲低头看了眼瘦小的赵芸豆,声音透过面甲响起:“喏!”
钱乐淼欣慰又紧张地来到赵芸豆身边。
几乎没有耽误丝毫时间,文学院院长下令,文学院组建车队,抽调10名轻甲组成2组扩大小组,立即护送赵芸豆和曾澜,前往延防市举行契合仪式。
延防市目前有2名矫龙重甲坐镇,赵芸豆加入之后,可以组成基本的3人重甲小组。
车队由3辆马车、15匹马组成。3辆马车车夫由正式的持徽武者担任,10名轻甲和5名武学许传组成小型的骑兵团。任着车队这个武力,基本可以扫荡一个稍弱的镇府。
出发的现场没有其他人,文学院后门打开,曾澜和赵芸豆各上了一辆马车,车队立即鱼贯而出。
文学院的各个建筑里,某些人目送文学院历史上第一名重甲赐予者离开,心思各有。
在观星塔窗边,院长和钱乐淼并排负手而站,这里距离后门颇远,但远远目视, 可以看得见赵芸豆车队离开。
“钱夫子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准呀。我连赵芸豆这个名字,都是刚刚才知道。没想到啊,竟然是重甲种子。”院长今年70有余,身体硬朗,平时己不太管事。此时他神情平静,即使在自己任下贡献了一名重甲种子。
院长旁边的钱乐淼,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高兴,皮肤都泛着红光,听见院长赞扬,连忙拱手道:“都是院长领导有方,乐淼才能发掘出吾王需要的种子。”
院长轻轻笑了笑:“还在装。叫陛下吧,现在,或者20天之后,没什么两样。你差不多可以作准备了,接手一个馆。”
“是,谢院长提携!”钱乐淼对自己的升职早有了心理准备。
文学院有3个馆,目前都在院长手上。
***
在赵芸豆离开文学院的时候,陆飞翼被禁足了。经过几天的相处,曾澜大约了解了这位学生。因为赵芸豆的车队是秘密离开,于是有一名武学许传护卫接到指令,专门来到曾澜居住的院子,看住陆飞翼。
陆飞翼不知道车队己经出发,心想这么多人,要收拾行李之类的,要花不少时间。
偷偷吩咐土豆绿豆两个稳住护卫,他则悄悄从院子的内房翻墙而出。
可陆飞翼小看了武学许传护卫。能拿到武学许传的武者,耳目聪明,心性思维之中肯定有一两项过人之处。
陆飞翼才刚刚从墙上跳下,那个武学许传护卫己经到了陆飞翼的身旁。
陆飞翼觉得自己要挨一顿打,他举起双手,捂住自己的两边太阳穴。至于反抗,开玩笑,武学许传呀,在沈渊看来,就是3级词条持有者,殴打白板小朋友的存在。反抗是没有用的。
可是想象中的殴打并没有到来,护卫双手作揖,说道:“陆学子,你好。玩完的话,我们回去吧。曾澜夫子吩咐过,晚饭之前,陆学子不可以离开院子。”
陆飞翼小心瞧了瞧,发现护卫真的没有动武的意思,立即讪笑着说:“好,我们回去。我要和你把手言欢。”
护卫正想拒绝,转念一想,改变了主意说:“好。我们兄弟以茶代酒,把酒言欢。”
来之前,这位护卫打听过了。他这次来看守的对象,1个是矫龙重甲的三师兄,还有2个是亲弟弟!所以他很高兴地过来领命。
“在下宁召欢,很高兴认识陆学子!”
“在下陆飞翼,也很高兴认识你。”陆飞翼自来熟地握住宁许传的手,两人携手回到曾澜的院子,“敢问宁兄考到什么段位了?”
“5年前宁某通过了武学许传考核。”
“哎呀,正好,正好!我们大罗村没有武馆。来来,我们详谈。土豆、绿豆,给哥哥弄点水过来。”
***
此时的飞石湾,沈渊还在沉睡。
河湾处多蚊,李声琴拿了柄扇子,来到沈渊身旁,一下一下地帮儿子扇风。
今天石匠们己经过来开工,一帮汉子在挖地基、划墙线。看陆三土的架势,要盖的房子不小,几乎要占飞石湾一半的土地。
可在热火朝天的建设氛围中,飞石湾仍然笼罩在不可预测的危机之下。
在田地与滩地交界处,陆飞生蹲在一间用木材搭建的茅塔里,眼睛警戒着村子方向。
在小罗村行凶的苦砧派门徒逃跑,对飞石湾的众人来说威胁很大。
特别是沈渊,心知对方是个4级词条持有者,即使集合目前大、小罗村两个村庄的所有持徽武者,还是没办法抗衡对方。
而今天,前来调查的皂吏和军部开始陆续离开,想引虎驱狼都做不到。
沈渊很想念己经在文学院的赵芸豆,虽然她不通武艺,可她持有的5级武器,可以对4级武者造成杀伤。
“醒啦?”扇着风的李声琴发现躺在石头堆上的沈渊有动静,问道。
沈渊翻身坐起,回答道:“醒了。最近压力大,闭上眼睛就想睡。”
李声琴将叶扇递给沈渊,柔声说道:“不用太担心。我和采芝说过了,死不就一刀两洞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和你说,你的丈人,现在可急了。老是来问我,你和土玲什么时候完婚。”
“他急什么?”
“你不知道。现在村里传言,咱家要发达,转眼就能比得过以前的沈号武馆。你丈人什么身份,他当然急。”
沈渊眨眼想了想,好像确实那么一回事,于是说道:“那叫人看看这几天有没有良辰吉日,我们摆大围吃喜酒?”
李声琴点头,说道:“难得你不忘本,那我去找你丈人去。”
“宗木叔他怎样了?”
李声琴又笑:“你的五徒弟,自己去看。”
沈渊只得站起来。陆宗木契合的石棍被毁,打击在灵魂深处。找村里的医生来看,看不出问题。可陆宗木如今手脚无力,原本新增的“熬劲功1级”己经消失,功力下降得厉害。
沈渊来到专门为陆宗木搭建的茅屋,发现对方正在保养刀把很长很长的那柄朴刀。
“感觉怎样?”沈渊在稻草床边坐下,伸手拿过朴刀。
这柄刀由生铁混熟铁打造,翻卷的刀刃易于修复,劈翻刃之前,银黑色的刀色颇有金属美感。
陆宗木折好拭擦用的兽皮,吸了吸气,说道:“不怎么好。内力散得很快,运功都阻止不了。”
沈渊惆怅地说:“从另一方面看,活着就好。”
陆宗木长叹一声,表示赞同:“是啊,活着就好。以前这么艰难都过来了,现在,飞翼去文学院,飞生内力大增,比以前好多了。”陆宗木往门外远眺,“就是不知道飞翼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他那性子,不会惹到不该惹的人吧?”
沈渊刚刚通过赵芸豆的词条看见过自己的三徒弟,就是视线扭曲,看不清楚脸色好不好,所以只能说道:“他和芸豆在一块,还活着。”
陆宗木转过脸来。他的胡子因为两天没刮,开始落渣;两眼因为内力消散,无神下陷。他不知道沈渊透过浩渺的空间瓶子,看到过陆飞翼,所以问道:“活着……是什么意思?”
“字面的意思。我能知道飞翼他活着,而且和芸豆在一起,但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陆宗木眨眨眼。心想,这话,还能不能好好谈?